第64章 回宮(1 / 2)

陛下是個偏執狂 小莊周 10582 字 3個月前

小時候今羨最喜歡纏著今苑講故事,睡著了也牽著她的手,醒來後也揉著眼睛找她,問她睡前還沒講完的那個故事結局到底如何了,有時候溫城玉會接下去說,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爹爹娘親感情很好,她也過的很開心。

直到今苑死後,她才被溫城玉的所作所為驚的回神,然後心口就烙下了幾個字

——原來我什麼都不是。

那段時間,今羨覺得自己連一條狗都不如,活得很卑微,也很難過。

再後來,她就更加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了,這八個字,就像是鐵,烙了很深的印子在她心口。

沒有人打消過她這個念頭,她從小活在那個環境裡,被溫雨雨,被妾室,被溫遼也就是妾室的那個兒子欺負,久而久之,她便把自己包裹起來,卷縮起來,讓人看不見摸不著,這樣就傷害不到,後來,遇見了顧歸酒,他是強硬的,霸道的,肆意張狂,目中無人的,他有著最高的權力,九五之尊,生殺予奪,說一不二。

她沒有幻想過,某一日他能夠真的喜歡她,為了她不去刁難溫家,這種夢,她連晚上睡著了都不敢做。

她是真的恨過顧歸酒,很恨,恨到一種希望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境界。

但是她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也不是什麼都不是,至少在顧歸酒的心裡,她是有一定的份量,甚至不輕,這個份量是從徐倞口中得知的,也是從如今晏元川像是說故事那般說出那他和她分彆的三年裡,顧歸酒的所作所為得出來的結果。

晏元川的聲音很低很溫柔,和今羨一樣,他們說話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眉目都是溫柔的,今羨卻不覺得他說出來的話是溫柔的,愛聽故事的小女子如今有種想要喊停的衝動。

太煎熬,太難受了。

可晏元川還在說,他用著最平淡最正常不過的語氣,告訴了今羨一件讓她可以午夜夢回都會嚇出一身冷汗的事。

“囡囡,我今天告訴你這件事,不是想要你原諒或者乾嘛顧歸酒,而是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晏元川看著今羨,“因為你已經答應他進宮了,你肯進宮,你肯踏進皇城,那就證明你心頭的刺拔掉了,爹爹不想瞞著你,但前提是你要先原諒他,而不是聽了爹爹的話之後才去原諒他。”

“你要分清,可憐和愛,是不同的。”

可憐和愛,是不同的。今羨楞然之際,晏元川卻開了口,夜深了,到了入睡的時間,但他口中的故事是讓今羨唯一一次沒有聽了一半就睡著的。

“三年前,我把溫城玉殺了,回去的時候從顧歸酒的口中得知了你是我的女兒之後,我原本懷疑過你為何忽然會死,正準備去調查一番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顧歸酒眼睛瞎了。”

今羨一雙眼頓時瞪大,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你彆不相信,是真的,他的眼睛那段時間真的瞎了。”晏元川看著今羨,“你知道那段時間,他都沒有闔過眼,朝也不上,哪兒也不去,剛開始還抱著你的屍體不肯撒手,後來是被法師說了,這樣會影響你的路程,於是他便不得不鬆開手,讓大家把你安置進了皇陵,可就在大家以為他已經是徹底的放棄的時候,他卻在皇陵的門口守了好幾天,那幾天裡,他哪兒也不去,後來被我拉了回來,回來了之後,就在你死之前的那個房間裡發呆,時不時的就哭,若不是被我們強硬的喂了點東西,估計當時已經走了。”

“我們勸了很久,但是他依舊不為所動。”晏元川說:“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沒有流淚了,因為淚乾了,又沒進水,他眼裡流了血,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我們忽然發現他看不見了。”

“我們明明點了蠟燭,他卻問我們為什麼這麼黑,叫我們點燈。”

“那段時間,他沒有悲鳴,沒有對自己瞎了的事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驚慌,我喂他吃藥他也不要,隻和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你都不在了,這世上也沒意義,看誰都看不見你,乾脆看不見算了。”

“他當初不肯讓太醫看,剛好元歌在皇城附近行醫,我就命人叫他進來了,這件事,除了我和王德顯幾個親近之人,其餘沒有任何人知道顧歸酒眼睛看不見了,元歌是唯一一個宮外人,他幫顧歸酒看,但是他也不肯配合,依舊是每天被我們灌點粥進去,視死如歸的感覺太明顯了,元歌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後來你是不是留了一封信給一個宮女,叫那個宮女轉交給他?”

今羨渾渾噩噩的點頭,她那晚的確是寫了一封信放在了溫湫宮。

“那封信宮女拿來了。”晏元川說:“我當初把信放在了他的手上,說是你寫的,他叫我念,我不肯,我說除非你自己看,不然我們不會說,後來他應該是太想知道這個信上寫的是什麼了,肯配合元歌治療,好在元歌是楓林山那邊的人,手段多少有點,但也廢了點時間才醫好,隻是元歌說他的眼睛以後很難完全恢複了,他一直在吃藥維持眼能看得見,元歌叮囑過他眼睛以後不能見淚,不然以後難以恢複,會更加難受。”

今羨覺得他那會兒該多難受啊,她的那封信,寥寥幾筆,卻心狠至極。

“後來元歌瞧他如此蘼蘼不振,便托了關係找了清風道士進來,清風道士並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見的事,我們沒敢說,隻叫了他幫忙請魂,清風道士和他交談了什麼我們也不知道,隻知道那段時間裡,他的確是肯吃肯喝,並且也認真的配合元歌服藥。”

“元歌和我說顧歸酒似乎是不知道背著我們還乾了什麼事,因為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損耗了好多的精力,後來我和元歌都看見了他的手上有很多疤痕,有很多老的疤痕,看結痂的程度估計也有段時間了,元歌沒敢問,清風道士已經走了,人也不見了找不到源頭,無奈之下他便開了點修複疤痕的膏藥給他,但是我每天醒來都能看見新的疤痕,問他他也不肯說,就天天抱著一個你的盒子,後來才得知那個盒子是守魂盒,但是具體是乾什麼的我們也不知道,隻覺得他格外的珍重,去到哪裡都抱著。”

今羨明白了,估計就是徐倞和他說了守魂盒生死薄的事,他才振作了起來,因為他立了生死薄,生死薄是一定要他用血養著的,而且還不允許他斷掉,他活多久就要滋養多久,隻能順其自然走完一生,不能自殺,當然,也可以中途放棄,但是被滋養的那人就會遭到反噬,並且下一輩子就隻能在他用血滋養的那段時間裡才活得順遂點,其餘時間都會被遭到反噬,不能久活,而滋養的那人也會因為中途斷掉供血而導致七竅流血身亡,這就是立生死薄的反噬後果。

兩個人都不得善終。

今羨現在敢篤定,那個傻男人還繼續用血養著她。

哪怕知道她沒死他都會養著,可她就是覺得心疼,特彆的心疼。

她篤定他並不是害怕遭受到七竅流血的反噬,而是怕她沒能在下輩子活得順遂點。

生死薄也不一定要死了之後才能立,也可以早點立,在人生前就為她祈福,為她祈禱來世的路順遂安康。

今羨怎麼也沒想到,原來一些東西在她的世界裡會一夜之間儘數崩塌,她這些年來,起碼過的很自在逍遙,可他呢,坐擁人上人的位置,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可卻在彆人看不見的背後用血養著一個對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為了她居然還哭瞎了眼,又為了他們的孩子,日日供他喝心頭血。

今羨望著某處紅著眼眶發呆,她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她在皇宮的那段時間裡,好像時不時的就惹他哭,或者惹他紅了眼。

她現在想想,真的覺得心疼,除了心疼,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刻的情緒。

晏元川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語重心長的說:“這一年來,爹爹把你和他的糾葛和彆扭看在了眼裡,我知道你們都放不下彼此,晴天忽然下雨,你帶了傘,彆人沒帶,你是慶幸的,趕在將軍關城門前的最後一刻入了城,你也是偷樂的,所以,相愛之人還在世上,就彆錯過了。”

“你不要去後悔,很多東西可以錯過,一杯水,一盞茶,一碟糕點,但愛不要,愛你的人不要,你愛的人也不要。”

“彼此相愛的,更加不要。”

“爹爹老了。”晏元川語重心長的說:“也想看著你擇一個好人家,如果你今日還說不想進皇城,爹爹也不打算告訴你這些事,因為爹爹就是想要讓你分彆出來,可憐和愛是不同的。”

“去吧,去收拾行李。”晏元川說:“你們分不開的,他這些年一直在等你,爹爹能看在眼裡。”

所以他隻是生氣顧歸酒隱瞞了今羨沒死的事情,但後來也能察覺到他為何瞞著,因為害怕,再加上三年來他看的不少,這一年來也聽的不少,漸漸的,也放下了心裡頭的那種偏見,總覺得,孩子的幸福還是得孩子們去抓住。

他老了,再過不久,他就要去找苑苑了,和她說說話,和她說,他們的孩子也有一個很愛她的人,那種愛,超越了世俗,跨過戲劇性般“天人永隔”的坎,跨過了紅著臉紅著眼的坎,也跨過了如今她沒有歸期他無儘等待的坎。

然後很愛他們孩子的那個男人,跨過了千山萬水,熬過了萬家燈火升起又滅掉,嘗過了四季變換,終於等來了春暖花開,等到了他們的孩子心中的刺拔掉,重新再見。

晏元川後來還說了一句話,今羨記了一輩子。

他說:“你得要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會無條件愛你的,這個愛,不是爹爹對你的這種,而是爹爹和娘親這種,他會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哪怕天人永隔,也依舊一直無條件的等著你,愛著你,因為他相信,你們遲早會見麵的,不是在人間的這邊,就是在天的那邊。反正逃不過這個劫,不如豁出去,拿一生去賭,圓你,也圓他。”

反正逃不過,不如豁出去,拿一生去賭,圓他的抵死纏綿,圓她的後知後覺。

對於她來說,他是恩賜,也是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