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暢音一愣,脫口訥然問道:“韓兄?”
周丘見狀不疑有他,遂笑著解釋道:“就是韓太傅。今日我正在買絹花,不曾想他也過來挑選,我們二人得知小販的家境之後,便乾脆將他的絹花都給包圓兒了。”
孫暢音臉色一變,見周丘說著話笑看過來,連忙借由看絹花的舉動給避開了。
關於她曾經心悅韓彥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和韓彥這兩個當事人之外,便隻有各家親長知曉了。
對了,還有舒予……
她雖然少女心事不自禁,但是也知道“發乎情”應“止乎禮”的道理,所以除卻在到韓府探訪時會偷偷纏著韓彥玩耍——雖然每每都會被韓彥躲開,並沒有彆的不合規矩的地方。
正因為這樣,包括周丘在內的其他人,對於她的那段隱秘的心事與過往無從知曉。
孫暢音無意隱瞞周丘,但是也覺得已經過去的事情,實在沒有必要特地提起,惹得夫妻之間徒生嫌隙。她當初既然決定同意這門親事,安心嫁給周丘,就是奔著跟他好好過日子來的,可不想因為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往,毀掉唾手可得的現在。
可是她萬萬沒有料到,一向跟韓彥素無交集的周丘,竟然會巧遇了韓彥,而且看樣子周丘對於對方還十分欣賞。
這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惶然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周丘還以為妻子是為了他和韓彥因為同情就買下所有絹花的事情而驚愕不解,遂笑著解釋道:“韓兄事後曾說,我們和那小販是同道之人,所有才會由己度人,買下他所有的絹花。”
“同道中人?由己度人?”孫暢音愕然不解,抬頭問道。
周丘點點頭,很是自豪地笑道:“同處愛妻之道。所以才見不得那小販的妻子有病無法看診,還要強撐著病體勞作。”
雙眼璀璨明亮,款款情深,專注地看著孫暢音,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眼中心中,唯有眼前的一人而已。
孫暢音見狀聞言,忍不住羞紅了臉頰。
周丘看得意動,上前將她攬在懷裡,柔聲低語道:“能娶到你,是我周丘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我會用自己的一生,來報償老天對我的這份厚愛!”
孫暢音聽得麵紅耳赤,心裡感動極了,同時又覺得慚愧,慚愧她竟然在遇見周丘之前,曾對韓彥有過一段癡心錯付,甚至還差一點因為這而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夫妻姻緣。
不過,若不是當初對韓彥的那段盲目而膚淺的愛慕,她如今也不會明白,周丘的愛如此深沉而熱烈,值得她用一生去回應。
孫暢音抬手環住周丘的腰身,將整張臉兒都埋在他的懷裡,對著他強壯而有力的心口,柔聲而鄭重地回道:“我心亦然!”
當她說出這句話之後,突然覺得渾身一鬆,長久以來捆縛住她的那副無形的枷鎖,陡然間解除得一乾二淨。腦海裡韓彥的身影逐漸模糊,而緊擁的周丘的身體溫熱而赤誠。
當她再努力回想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時,突然間發現,她曾經像葵花追隨太陽一樣追逐過的韓彥,不知何時已經退化成了一個名字、一個代號,回憶裡,隻有那個天真純稚、一心向往愛情的自己。
孫暢音知道,自己這回是徹底地放下了,放下了自己年少時的執念,迎來的是和周丘愈加美滿幸福的婚姻!
周丘不知道孫暢音的這番心理變化,但是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妻子對自己更勝以往的愛慕和依戀,他努力地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最終欣喜地得出一個結論——妻子愛聽他說甜言蜜語!
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周丘經常跟孫暢音說一些讓人臉紅心跳或是感動不已的情話,夫妻倆的感情倒是愈發地好了。
當然,這是後話。
且說周丘與孫暢音耳鬢廝磨纏綿一番之後,想起正事,遂與妻子暫彆,去前院尋了周圍說話。
周圍正在與周父下棋,正廝殺得難舍難分,撚須皺眉思索,半晌才落一子。
周丘見狀不好打擾,便在旁邊站定,靜默觀戰。
黑白子你來我往、征戰不休,好不熱鬨。
可惜周丘一心想著韓彥起卦出凶年之事,壓根兒就無心棋局,苦苦思索著一會兒該怎麼開口勸周圍多多屯糧,以備災荒。
好不容易等一局終了,最終落敗的周圍一邊收棋,一邊開玩笑抱怨周丘道:“果然是父子同心!你在旁邊看了這麼久,眼見著伯父就要敗落了,也不知道幫伯父一把,唉,果然還是與你父親更親近……”
周丘連忙笑應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這句話,當初還是伯父教給我的。丘雖不敏,謹遵伯父教誨而行也!”
周圍聞言哈哈大笑,搖頭歎道:“你啊你……急智機變,還真是厲害!怨不得首輔大人會選中你來接替謝之儀。”
周丘聞言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接替謝之儀,他很樂意,畢竟在官場上人員調動也是正常,但若是為了爭權奪利,從本心而論,他並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事情最終還沒有確定下來,他也沒有必要現在就跟周圍論個清楚明白,否則,倒顯得他沉不住氣,矯情推辭了。
周圍也是隨口一提而已,沒成的事情,誰也不好都說。
待收了棋盤,周圍看了眼沙漏,笑道:“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
周丘點頭應和道:“方才侄兒過來時,已經見廚房在忙碌著了。”
話鋒一轉,又悵然歎道:“隻是,不知這世間還有多少人,到了飯點兒也依舊吃不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