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276 番外十二 兒女(2 / 2)

這個時候,王錫爵往往會伸手招他過來,知兒見了熟人,小短腿便蹬得更歡,伸出手,美滋滋地喊王錫爵一聲“伯伯”。

柳賀叫他下來,王錫爵卻樂嗬嗬地和知兒玩了一陣。

王錫爵在官場上嚴格又正直,教育家中的子弟,他也一向承擔著嚴父的職責,可王錫爵待知兒卻寬容和氣,每回知兒找過來,他都高高興興的。

柳賀無奈道:“我在家裡的事又未和他說過,不知他是怎麼摸到的。”

於慎行道:“澤遠,你一看就是在家時日太短。”

柳賀瞥他一眼:“可遠兄為何說我,你不也是如此嗎?”

論起對家人的親近,幾人之中,王錫爵顯然是最好的,他如今已是內閣輔臣,卻仍日日伺候在母親身前,柳賀覺得,自己比起對方還大有不如。

知兒小時候性子有些軟,柳賀以為他長大了也會如此,誰知知兒大了以後就徹底放飛自我了。

柳賀忍不住猜,這或許也和他有關。

柳賀在次輔任上經過幾次風浪,尤其是天子立太子及三場大戰的時期,朝堂上對柳賀的攻訐聲始終不斷。

知兒從小就看見,那些官員今日可以上門到柳府門前討好,待柳賀遭了難,他們又會毫不猶豫將柳賀賣掉。

這其實是官場常態,柳賀自身早已經習慣了,可知兒卻十分受不了。

且對於其他年輕人來說,官員們大多高不可攀,他們要費儘無數心思考中舉人、進士後,才能得到這些官員平等相待,可知兒不同,自他有記憶來,柳賀就是內閣次輔,大明朝最頂峰的官員他個個認得,就算申時行為首輔時,有吏部尚書楊巍相助,他也不敢過於為難柳賀。

對於知兒來說,官場是一個沒有絲毫神秘感的地方,他自小便知它是如何運作的,也知曉得勢的官員平日是如何生活的。

那樣的生活對他沒有絲毫吸引力。

加上有妙妙珠玉在前,他便下定決心,要做些常人沒有做過的事。

恰逢《育言報》、《航海報》等大力宣傳海外旅行家的經曆,有柳賀教導,再去四夷館學了一陣,知兒便會了弗朗機語、泰西語等語種,年歲再大一些,他又去遼東和李如鬆學武,掌握了一身好本事。

之後他便自稱船長,乘著船往西去了。

楊堯為此生了一場氣,責怪柳賀待孩子太隨意,什麼都不管,她寧願知兒在家當個衙內,也好過出海去那弗朗機去泰西。

楊堯並不是要將知兒拘在家裡,隻是海外路遠,她很為知兒的安危憂心。

俗話說,父母在不遠遊,何況出海風險一直不小,知兒一年半載都不見什麼音訊,楊堯心裡時時都記掛著他。

第一回出海時,知兒確實去了許久,但他不是出海做生意,而是作為航海家出行,因而這一路上,他所見識的都是各地商人並未認真去發掘的風光,他每逗留一個地方,便會在那裡做記號,完善地圖,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

之後他在《育言報》上將自己的航海見聞記載了下來,還買了許多海外的文卷、紀念品等帶回大明。

柳賀便收到了一本他帶回的《蒙田隨筆》,蒙田創作的時間恰好是在萬曆八年到萬曆十五年之間,收到書的時候,柳賀本身也有一種十分神奇的感受。

他感覺,即便身在這大明朝,他與海外國家仍是奇妙地聯係起來了,還是通過知兒這個渠道。

總而言之,之後知兒又出了幾回海,在頭一次出海時,他遇上了不少問題,比如物資帶得不足,比如船本身航行的裡程有限製,他便埋首到了淮安的船廠,請裡麵的工匠為他造出一艘更好的船。

妙妙也為他的船出力不少。

當時大明水師剛和倭國打過一場,造船技術和造火器的技術比周邊各國都強上許多,知兒結合海外見聞給柳賀提了許多意見,柳賀又將之轉告工部與河漕衙門。

柳賀並非為了自家兒子出海而插手工部部務,隻是問題既然存在,便不能輕易忽視。

如今弗朗機、泰西等地依然被大明子民視為蠻夷之地,但蠻夷之地也有擅長之事,也有許多大明沒有的資源。

知兒性子裡的謹慎小心便漸漸派上了用場。

心思急躁的人是當不了船長的。

知兒出海的次數多了,便漸漸成為了大明朝的航海專家,天子於海外有不通之處,一旦知兒回了京城,他必然要召過去相詢。

知兒在海上經曆風浪,整個人又黑又瘦,全不像官宦人家的公子,京中不少官員對此有異議,覺得他好好的宰相公子不做,偏偏要去做那愚民才會做的事。

當然,這些話是不敢當著柳賀的麵說的。

滿京城的官員都知道,當今首輔柳丹徒並不十分好惹,若是惹上他本人倒也沒什麼,可若惹了他的家人,那就……

柳丹徒還未入閣時,文章就已天下聞名,誰若是被他噴上一噴,那是要許多年都抬不起頭的。

當了首輔之後,柳賀不太愛炫技了,可官員們知道,他的本事必然沒有丟,就等著哪一天發作呢。

隻是在許多人看來,知兒與妙妙做的事都不是正道,若官員們都如柳賀這般縱容,家業必然是無法長久的。

柳賀卻覺得,自知兒出海以後,他整個人越來越沉穩,即便不當官,以他的本事,也足夠支撐起一個家了。

就是知兒成家這事叫楊堯犯了愁。

妙妙說她不成婚,知兒到了年紀,卻沒有表露過不成婚的想法,可他如今黑瘦黑瘦如猴兒一般,又成日往外麵跑,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

楊堯便要柳賀想想辦法。

柳賀摸摸鼻子,當年他成婚真的是運氣好,和楊堯一談就談成了,辦法該如何想,他是真不知啊。

柳賀出了個餿主意:“這樣,你下回遇到人就說,我爹是柳賀,看人家願不願……”

柳賀話還未說完,腰間軟肉就被狠狠捏住,疼得他齜牙咧嘴。

楊堯少有這般生氣的時候,見她如此,柳賀也乖巧地閉上了嘴巴。

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說一個巧字,於慎行瞧中了知兒,雙方父母便叫兩個孩子見上一麵,知兒和於家姑娘一見麵就對上了眼,很快便談婚論嫁了。

成婚以後,知兒出海的頻率低了,但有他這個宰相公子的帶動,民間也多了數位沉迷航海之人,知兒常被這些人請去講學,他對此也樂在其中。

在曆史記載中,柳知的名氣不遜於其父柳賀,主要是柳賀的知名度僅限於大明朝,柳知卻在海外許多遺跡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海外對柳知的記載偏少,柳知這個比五月花號更早到北美的人物便顯得十分神秘,某萊塢的電影大片中,出場的僵屍王/華人麵孔的boss要麼叫柳知,要麼姓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