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酒店客房,她拿著折疊燒水壺給方嶽的泡麵桶倒水,她看到了標間兩張床都是白色床單,並沒有套上旅行床套,但這一幕在她腦中就像風過無痕。
陳兮自動將一切事情解讀得合情合理,就像她認為她不獨自進彆人房間不是因為應激,而是她不愛這樣做。
原來這一切是她趨利避害的本能嗎?
方嶽看著她小臉上一片茫然之色,就像嬰孩第一次在鏡中看見她自己,又像小蝴蝶從破碎的磨砂玻璃瓶中飛出,在新世界中撲扇著翅膀,陌生又無措。
他不合時宜地心跳如擂鼓,大雨聲將這絲異動掩蓋了。
陳兮現在終於見識到方嶽是怎麼對付那些想占方家便宜的親朋好友的,他不按套路,步步緊逼,最後每次都能兵不刃血的叫人铩羽而歸。
一場鬥毆不會立刻讓人意識到什麼,一切都有跡可循,其實那次鬥毆之後,他們兩人都已經心裡有數,方嶽的衝動沒有一分一秒的思考,後來拍微電影,他的呼吸和他的眼神,也都袒露無遺。
所以陳兮才會誘導白芷改了劇本。
陳兮臉上茫然褪去,今天注定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看了眼外麵天色,還在下雨,從醫院出來後一直沒喝水,她聲音帶著一絲乾澀,她問方嶽:“你還記不記得,打架那天你問我為什麼生氣?”
方嶽:“記得。”
“我氣你不顧後果,不顧你的自身安危,也不顧接下來的局麵。”方嶽從沒有真切地表露出什麼,但那一場架,讓某些心意昭然若揭,這就是陳兮生氣的第二個原因,或許在當時她就有了預感,事實證明,今天這場談話的導火索,起源就在當時。
陳兮問他:“現在把話說開了,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局麵?”
家庭倫理劇裡,人到中年,婆媳矛盾丈夫出軌,女主角在那說“有時候我們活得糊塗一些,還能維持表麵的平和,窗戶紙捅破了未必是件好事”。
方嶽很清楚他最近昏了頭,被陳兮“拒絕”後他每天都渾渾噩噩,他也能像女主角那樣得過且過,維持表麵的平和,但人最可悲的或許就是清醒的糊塗。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方嶽看著麵前的人,說出了那個讓他這些日子像發了瘋似的原因。
那天晚上討論微電影改主題,方嶽問她是喜歡舊主題談戀愛,還是喜歡新主題主旋律,陳兮的回答是她喜歡正確的。
“你說你喜歡正確的,你知道這個答案意味著什麼?”
陳兮沒說話。
方嶽知道陳兮一心學習,張筱夏約她逛街她從來都是拒絕,每天早上準時五點起,連夜跑她都在默背公式。
她課餘賺的錢也都存著留給了她家裡,不會拿方家的一分錢給她爸。
陳兮有自己的目標和堅持,她的原則不會輕易動搖。
所以方嶽從開始至今都沒有去打擾她,他隻唱著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當初梁燕攪得方家差點變天,方老板不信梁燕這個楚楚可憐的女人對他抱有其他心思,方嶽一眼洞穿,很快就讓梁燕露出馬腳。
方嶽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隻是因為這人是陳兮,所以他一直清醒的糊塗。
“想要拒絕我,你可以很乾脆地說你喜歡主旋律,但你沒這麼做。陳兮,你不接受也不拒絕,你一直都在釣著我。”方嶽看著她,清清楚楚地說,“我現在隻想要一個答案,你是要繼續釣著我,還是給我一個痛快?”
數學概念中有一個詞叫最優解,對目標函數取的極大值或者極小值,都叫做最優解。
就像方嶽說的,她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她選擇“正確的”,這是她認為的人生最優解。
原來她的人生最優解是釣著方嶽。
陳兮突然想起那部她沒看完的電影《青蛇》,她感覺自己就像影片中的反派大妖,而法海清醒過來,就要斬妖除魔了。
天際已經暗淡無光,客廳更加昏昧,隻能看清對麵人的輪廓。
陳兮說:“那我給你一個痛快。”
天邊悶雷炸起,狂風大作,風雨將陽台窗簾打得啪啪響。
這聲雷仿佛一記寺廟敲鐘,佛教敲鐘偈曰,說是離地獄,出火坑。
方嶽得到了一個痛快,他不會再死纏爛打。
他對麵前的女孩說:“好,那你以後離我遠點。”
這是他第三次對她說這句話,第一次他帶著遷怒,第二次他在提醒自己,這一次,方嶽是在自救。
被心魔擾亂的人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從容,方嶽轉身,獨自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