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更(2 / 2)

歧路 退戈 8807 字 3個月前

保潔低聲到近乎喃喃自語:“他連我都不忍心殺,我以為他也不敢殺陶先生,隻是想跟他聊聊。”

何川舟垂下手,把照片還給徐鈺,彎下腰,兩手撐在膝蓋上,靠近了她問:“他讓你做了什麼?”

“他沒讓我做什麼。他隻是讓我把鑰匙交給他,找人重新打了一把。幫他確認陶先勇回廣源小區的時間,以及讓我私下通知袁靈芸,以後彆再去了。”保潔頓了頓,補充道,“他還跟我說,如果警察問起我,讓我彆說謊,我騙不過你們。”

杯子裡的水已經涼了。保潔衝何川舟虛弱地笑了笑,兩手捧著喝了一口。

徐鈺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頭有些酸澀,還有點發悶,跟籠著團陰雨天的黑雲似的。

他們一直認為保潔沒有說謊的動機,然而人類情緒的複雜性,注定了有些時候的動機是不可琢磨的。

諸如這一次。

大概是同樣來自於底層人士的同情吧。

何川舟說:“你需要跟我們去分局再做一個詳細的筆錄。指認劉光昱。”

保潔扶著沙發背站起來,腳步有點顫顫巍巍,看著竟是憔悴了不少。

何川舟站在門口耐心等著,又補充了一句:“多穿件外套吧,夜裡涼。”

保潔“嗯”了一聲,從衣服堆裡抓出一條圍巾,小心翼翼地係上了。又在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棉衣。

她走到何川舟身前,笑著道:“謝謝你啊,警官。”

何川舟視線微低,看著她的臉,說:“我不知道你需要謝我什麼。”

保潔還是笑,說不上開心,不過笑容很純粹:“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人真的很好,警官。”

何川舟想不明白,更有些無法理解。

多數人都覺得她冷酷、嚴厲、不留情麵,乃至是陰森可怖。

這個人被她戳穿了假麵,卻覺得她很好。

大抵是真沒感受過什麼溫情吧。

·

兩人回到分局,好幾位同事也回來了。

一人舉起手正要向何川舟彙報,黃哥風風火火從外麵衝了進來,手裡揮舞著一份文件,大聲朝眾人道:“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去調轉賬記錄,發現了什麼!”

徐鈺愣了下,緊跟著訝然道:“不會吧?”

黃哥把紙張往何川舟桌麵上一拍,擰開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一半,感覺活過來了才接著道:“就是那麼直白!袁靈芸在一個多月前,給劉光昱的支付寶賬戶轉過兩萬三千二!我真是太喜歡這種人的做事風格了,有證據他是真留啊。”

何川舟翻看記錄,挑眉道:“怎麼還有零有整的?”

“不知道,興許是這個數字比較特殊吧。再去個人,把袁靈芸帶回來問問。”

黃哥說著用手點了一人。對方道:“黃哥,我也有事要說啊。”

黃哥道:“那徐鈺去。”

徐鈺屁股還沒坐熱呢,歎了一聲,又站起來。

黃哥走到牆邊,推出他們的寫字板,擦掉上麵的字跡,改成新的關係圖,一麵說道:“為了兩萬塊錢殺人,說實話有點扯了,劉光昱自己送外賣,一個月也有六七千呢。我估摸著是半推半就。”

一同事自覺搬著椅子過來,在空地上找了個位置坐下,說:“劉光昱可以半推半就,袁靈芸沒那麼窮吧?”

另外一人拿出查到的檔案,接嘴道:“誒,還真不是,袁靈芸家真挺窮的。準確來說是她的原生家庭很窮。她出生在A市經濟最落後的一個縣裡的一個小鄉村,這個地方去年年末才剛脫貧。整個村裡隻有一間二十平米的雜貨店,要買東西還得去鎮上趕集呢。”

黃哥寫字的手停了下來,由衷稱讚道:“那她能上A大很了不起啊。”

那人拿出他總結好的筆記,遞給黃哥,點頭道:“對,她體育好,挺有跑步天賦的,特招進的A大,以前拿過不少國家級的獎項,一直是省田徑隊的主力。不過很可惜的是,她在訓練的時候跟腱斷裂了,之後一直恢複不到巔峰狀態,隻能提前退役。”

黃哥咋舌一聲,已經感受到了那種無望。

健康幾乎是運動員的一個劫難,遇到了,邁不過去就是邁不過去,過往十幾年、二十幾年的努力都會因此斷送。

體育競技,除卻比拚實力,還是一個需要幸運籠罩的職業。

同事唏噓道:“袁靈芸這人很拚。不管是讀書還是體育都非常努力。她媽在她小學的時候失蹤了,後來才知道是死了,她跟她爸的關係又不好。好不容易有今天,確實挺可惜的。”

眾人簡短歎了兩聲。

黃哥問:“劉光昱的資料呢?查得怎麼樣?”

負責的同事忙道:“哦對了,我在接洽的時候,C市的那個民警給我推薦了他的師父,說他師父對劉光昱的家庭情況相對比較了解。不過人已經退休了,我之前打電話沒撥通,他說下班後幫我過去看看。”

黃哥說:“現在再打試試。”

C市位於我國西南區的一個省份,距離A市遠隔著上千公裡。而劉光昱的老家坐落在C市的一個偏僻鄉村。

同事撥打過去,信號“滴滴”響了幾聲。

這次通了,揚聲器裡很快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老人聲音:“喂?”

何川舟站在他邊上,伸出手示意,同事將手機遞給她。

“您好。這裡是A市南區公安分局。我是刑警隊的何川舟。”

“哦你好你好,何警官。我聽說了,你們要找劉光昱是不是?這小子惹事了嗎?”

何川舟將聲音調到最大,問:“您知道他的事情嗎?”

“大概知道。他未成年的時候,不讀書,在街上偷東西,被我抓好幾回了。”

黃哥翻了下資料,攤開兩手。

何川舟說:“他的檔案上好像沒有不良記錄。”

對方連歎了兩聲,無奈道:“沒必要嘛,他就是偷點吃的,我給他把錢付了,教育教育就把人放了。他爸混蛋呐,是個懶棍,不工作、不賺錢,整天躺在家裡混吃等死,兒子也不管,不給學上。你說他能怎麼辦?”

幾人若有所思地交換了眼神。

何川舟問:“劉光昱的媽媽呢?”

對方找了個地方坐下,長長吐出一口氣,才回道:“他媽在他出生沒幾年,還沒上小學吧,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調到他們那個派出所的時候,沒人說得清楚他媽大名叫什麼,本地人識字的很少,壓根沒兩個,鄰裡稱呼都是喊的方言的名字。那時候各種檔案記錄得也不是非常準確,登記名字可能寫的是諧音。我就知道他出生證上,親媽的名字叫許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