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1 / 2)

歧路 退戈 7106 字 3個月前

周拓行張開嘴,臉上有諸多複雜神色閃過。那短暫的變化裡,他分明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可是每次他想拉何川舟出來,何川舟總是比他預想得要更清醒,同時言語也更鋒銳。

或許是對方冷淡的眼神太過決絕,也或許是害怕再聽見她對自己無情的嘲弄,最終還是將話咽了下去,什麼都沒說。

他抿了下嘴唇,眨眼的瞬間,掩下滿腔冗長又繁雜的思緒,換做一副平淡麵孔,裝是不經意地問候:“見麵後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你現在過得好嗎?”

何川舟將他的停頓跟猶疑都看在眼裡,心下竟也莫名覺得有點傷,收斂了些冷漠,低聲道:“我很好。”

這一段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談話了。

兩人都有種說不清的固執,中間還有道十餘年來在不同生活環境下立起的隔閡。

無論是第一次、第二次,亦或是現在的接觸,都因一些特殊的理由而出現不愉快。

久彆重逢的好友並不像故事裡說的那樣,相視一笑後就能心意投合。彼此陌生、彷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圍繞著不敢提及的舊瘡小心翼翼地試探,測量雙方之間的距離。

周拓行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了解她,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是何川舟真正感興趣的。他察覺到對方的抗拒跟疏遠,有種茫然的委屈跟無措。

·

何川舟不想吃午飯,周拓行讓她開自己的車回去。她本來想拒絕,可周拓行直接拿起鑰匙走出了門,站在電梯裡等她。

何川舟沒有辦法,隻能跟上。

她還住在原先的小區裡,那地方周拓行去過許多遍,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街道兩側的建築在城市發展進程裡煥然一新,可小區內部的破舊還一如既往。

環繞在外側的花壇因長期無人打理,野草一叢叢長成狂野的姿態。不知道是誰往裡麵栽了兩棵枇杷樹跟桂花樹,如今已經枝繁葉茂,高大挺秀了。

何川舟把著方向盤,將車速降低,穩穩拐過小區內偏僻的甬道,最後停在花壇邊上。

她想問周拓行要怎麼回去,能不能自己開車,轉向副駕的方向,發現周拓行正偏著頭,對著不遠處的一片樹蔭發愣。

何川舟的視線下意識跟著飄過去,觸及那張掉漆乾裂的長椅,心神不由恍惚了下。

那張椅子的木紋,以及上麵飄著的樹葉,都曾經多次出現在何川舟夢裡。是她最為熟悉的地方。

夜幕襲來,何旭會坐在下麵,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等她靠近,跟她說話。

雖然來來去去也隻有那麼一句話,跟npc打卡似地單調重複,說:“路要往前走的。”,可一切細節都過分逼真,讓人上^癮似地深陷其中。

何川舟不知道,什麼叫往前走。

從警察的成就來講,她現在應該做得比何旭更成功。

她忙碌奔波,洞察敏銳。從不因自己的私事給彆人添麻煩,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和工作,數年間破獲過多起大案,在公安係統內部也小有名氣。

可她如此熱衷於工作,並不是因為多麼偉大的誌願或者多麼崇高的信仰,隻是純粹地,想做一個警察、做一個好人。

她的成熟裡滿是枯燥,不像是一個20多歲的人,更像是已經走完了一段人生,正在按部就班地執行自己的第二段征程。

連黃哥以前也問過她:“你總是這麼不熱情嗎?”

何川舟告訴他:“沒有必要。”

她的熱情都用在了維持自己過得很好這件事上,其它事情沒有必要。

黃哥當時歎氣道:“你這樣不叫過得很好啊。人終歸是要往前走的。”

又是這麼一句話。何川舟已經聽得有些厭煩了。

她調轉視線,重新落到周拓行那線條淩厲的側臉上。

車子已經熄火,可周拓行仍舊坐著沒動。何川舟也就這樣看著他。

脊背挺拔,脖頸修長,儀態不像是個長期伏案工作的人。頭發鬆鬆軟軟地垂下,確實是有點長了。眸光半闔,眼神專注。輕抿的唇線裡藏著點黯然的心緒。

何川舟清楚知道他在想什麼,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也不由收緊。

天上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片厚重的雲,傍晚時分的蒼穹在陰影遮蓋下驟然間暗了下來。

何川舟仰起頭,望向天際處渺茫的群山輪廓,感覺憑空掀起陣風,在吹著那氤氳的山霧往遠處走。

隱隱像是飄了點雨。如果光色再黑一點,大概就跟那天的景色一模一樣了。

其實那句話並不是何旭親口對她說的,是周拓行後來轉告她的。

何旭火化前後差不多一周,何川舟一直待在家裡沒去學校。

那天下午周拓行就來了,打著把傘站在花壇邊上,何川舟沒有理會。

夜裡刮起大風,他那把淺藍色的小傘左撲右倒,看起來快被風吹走了,他乾脆收起來,躲在沒什麼用的樹蔭下。

地表的水坑裡全是雨水打落的痕跡,一圈一圈的波紋蕩碎了路燈的光。雨水敲打的聲音十分寧靜,天黑的時候,何川舟還是下來了。

周拓行幫她撐住傘,給她講學校裡各種瑣碎的事,又說些並不好笑的笑話。

那差不多是他竭儘全力的效果了,可惜他並沒有喜劇天賦,外加觀眾不捧場,表演結果極為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