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少商的預料十分準確,程始回府得知此事,當下就要拎刀去庖丁解人,蕭夫人好容易攔住了他,並且借口回贈年貨,連夜將那傅母和菖蒲打包送回葛家。

因此,除了爭分奪秒將這二人在啟程前痛打一頓外,程始什麼也沒乾成,這回他連蕭夫人一道埋怨上了,為表抗議,他連續三頓飯去和程承吃,連續兩個晚上去和程止睡。程止委婉表示‘長兄你這個順序可以調換一下,次兄分居了我又沒有’,結果惹來程始一頓老拳。

青蓯夫人覺得這樣下去不好,就懇求桑氏從中調解,桑氏順水推舟給了程止,程止一把揪住三個侄子讓他們想辦法,三兄弟剛在老虎似的親媽跟前磕頭賠罪完畢,哪裡還敢去卯餓狼般的親爹,是以誰都不肯答應,最後職業叛徒程少宮童鞋急中生智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於是球被踢到了少商腳下。

原本程止幾個還猶豫,沒想到程四娘子豪氣乾雲,一口應下,並且迅速解決問題。她隻對程始說了三句話:

“如今府裡隻知那日是奴婢生事惹出的風波,阿父你再和阿母隔閡下去,二叔父想不知道內中因由也不成啦。”

“不久二叔父就要上白鹿山讀書了,少說也要數年光景才得返家,我盼望二叔父能安安心心上路,不要有牽掛。我想阿父當如是。”

“堂姊不隻是二叔母生的,更是二叔父的骨肉。二叔父不善言辭,但我知道他心中對堂姊不但喜愛,更是愧疚。”

看女兒正氣凜然的模樣,程始牙根發癢:這小沒良心的,他究竟是為誰不平為誰愁呀。於是程將軍開懟了:“吾女既如此深明大義,當日你為何非要不依不饒,就忍下這口氣,讓你阿母回頭慢慢處置就是!”

少商迅速懟回去:“刀沒砍在自己身上時當然可以深明大義。當日吃虧的是我,我自然不肯深明;如今阿父都替我討回這口氣了,我自然可以大義!”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慷慨可以,但要慷他人之慨,不要慷自己之慨’。

程始驚異於女兒居然能把這樣厚顏無恥的話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他一直以為全家隻有他一人具備這種技能來著?!不過想想自己也算後繼有人了,他也就消了氣,就坡下驢去找蕭夫人和好了。

蕭夫人也不拿喬使性,十分大氣的表示她也有錯,這件事就此揭過,於是夫妻倆當夜就唯一的女兒坦率的交換了意見。

“……當時十萬火急,君姑偏鬼迷了心竅,你我哪有功夫和她角力,何況連幾時能回來都不知道。”

十年前,數位本已歸順的諸侯王驟起複叛,一時間原本就不大的皇領烽煙遍地。這對本朝大多數人都不是好事,程始尚在憂心時蕭夫人卻一語篤定:富貴險中求,此事對萬程這樣剛剛投奔的將領是個莫大的機緣。

事起突然,皇帝的心腹大將和人馬都無法從前方調回,果然啟用了他們兄弟二人上前應急。程始行陣,蕭夫人照例是要跟隨的,可這時向來體壯如牛的程母八百年趕上一回小風寒,葛氏不知哪裡尋來個巫士,巧言龍鳳胎乃祥瑞,要留在身邊程母方能保康泰。

以蕭夫人之智,此局不是不能破,不過召令刻不容緩,時間耗費不起。

何況大軍開拔,輜重軍械部曲召集零零總總,夫妻二人忙的腳不沾地。倉促間,蕭夫人抓住那卦象中的漏洞,另行尋了巫士卜曰‘雙生子留其一即可’,隨後夫婦倆旋即啟程,連三個兒子都是由部曲隨後護送去的。

皇帝果然對萬程二人隨召即應的態度十分滿意。之後數年,兄弟二人指哪打哪,越打越遠。皇帝越用他們越順手,越順手也就越信任。如今看來,當初的決定不可謂不正確。

“既然不得不留下孩兒,自然少一個是一個。我來問你,一樣的兒女,是兒子能給家裡闖出滔天大禍來,還是女兒?男兒上能從戎入仕,下能經商遊曆,你是拘束不住的!智襄子自以為聰慧天縱,想出‘蠶食封邑’這樣的計謀,最後兵敗身死,闔族二百餘口被屠戮殆儘,可歎智家上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還有那晁大夫,諫言皇帝削藩收權,其父苦勸不住,結果被誅三族,這還是忠臣呢!佞臣毀家的,數不勝數!”

蕭夫人朗朗而談,每當這種時候程始隻有低頭聽話的份。

義不掌財,慈不掌兵,夫妻倆都是刀山火海裡曆練過的,戰場之上,片刻遲疑就可能情勢如山倒,既然不能和程母糾纏,就要把損失降到最低。

“你我微寒起家,見過多少人家因為兒子行事不當遭了禍。說句不當之言,那李侯大人當初為著投奔陛下起事,他的父兄宗親,六十多口被殺焚屍,真是駭人聽聞!可是從古至今,能有幾個女兒給家族惹出大禍?”

程始聽到這裡,忍不住道:“如今李家不又興盛了嗎?”

蕭夫人瞪眼道:“那是李侯投了明主!若是投了僭主呢?當年天下群雄並起,那些稱王稱帝的身邊也有不少簇擁,他們的家人親信後來下場如何?”

程始投降了,連聲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兒子得好好教養,否則落拓邋遢還是好的,不過家裡多養一口人。就怕壞了心誌,成了奸佞邪祟之徒,小則敗家,大則牽連闔族。女兒,女兒……”

他說不下去了,下麵的話太過陰損缺德,隻有至親可言——女兒將來總要嫁人,於程家,再糟也糟不到哪裡去。隻要不入宮為妃為嬪,不嫁顯赫的公侯之家,在這太平歲月,總也掀不起大風浪來。

“話是這麼說,可嫋嫋是我們親骨肉,這樣待她,我於心不忍。”程始歎道。

蕭夫人望著丈夫的麵龐,忽想到前夫曾說她生就一副鐵石心腸,剛硬尤勝男兒。

她道:“當初我主張撇下嫋嫋時,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什麼小奸小惡都不妨事。原本擔心嫋嫋被養的秉性太弱,一個‘弱’字,比奸猾邪惡更不堪。一個女子一旦秉性柔弱,毫無主見,那就活脫刀俎上的魚肉,等著叫人糟踐。是以我還讓青妹給她挑了個伶俐卻老實的婢女——彆再我說有偏見了,十年前我可不知她日後會長得像吾母。誰知,誰知……”

“誰知你全然想錯了。”程始滿是驕傲,“當初你擔心她弱,如今卻擔心她太厲害,橫豎你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順眼她了。”

蕭夫人歎道:“這次叫你說中了。她也是太聰明了。”

程始若有所思:“你卻反而更擔心了?”

蕭夫人點點頭:“你彆老說我偏心。姎姎笨雖笨,可本分安穩,我放心將她嫁到任何人家中去的,她不會惹事。可嫋嫋呢……”她長歎一口氣,提高聲音道,“天不怕地不怕,若叫她不高興了,她能將郎婿家祖宗八代的胡子都給你扯下來撚筆豪你信不信!到時就不知道,我們程家是跟人結親還是結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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