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火光衝天,吐出滾滾濃黑煙氣,將天空染成隱隱血腥的灰色,四周溝深林密,殺聲震天,前方是程府的護衛和家將,奮力阻擋一**湧上前來‘賊匪’。

其實少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賊匪,抑或是哪裡過來的殘兵敗將,因為他們身上沾滿血汙的袍甲看起來像是有編製的。

這時,地上一個沒死透的賊人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她看了看,辨認出片刻前這人還揮舞著大斬刀狂叫向女眷們衝來,便扭頭對一名侍衛道:“這裡還有一個。”那侍衛領命,提刀過來狠戳幾下,隨著低低的慘呼及些許濺起的血水,又一條性命木有了。阿米豆腐。

小半年前,少商還是一個雖畫風略清奇但到底三觀正常的女青年,碰上蟑鼠什麼的也會叫兩聲意思意思,而如今她看著滿地的殘肢破屍已經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深色厚錦滾斕邊的男子便裝是前幾日桑氏剛給自己改的,本要穿著去看蹴鞠賽的,如今卻沾了斑斑血汙。汗水順著後頸流至背部,將原本柔軟的細麻內衣粘到身上,濕漉冰冷的難受——所謂樂極生悲,正是她眼下的寫照。

那日趕走表白錯誤示範的樓公子後,車隊一路東行,沿途風光大好,連日天晴無雪。

還未出司隸,少商的杖傷就好的差不多了。她略感疑惑,當年打架導致手臂輕微骨裂,還沒這回杖刑疼的厲害,那時她養了半個學期,怎麼這回才六七日就好了。

難道是這身體的質量好?那為何她當初做了那麼久的豬頭,都是一樣的傷藥呀。想了好幾天,少商最後得出結論,這身子的質量主要表現在筋骨上,而非皮相。

說形象點,如果她遭遇家暴,可能會毀容,但也可能參加自衛搏擊班練成高手反扁回去,然後再反咬一口‘JC叔叔你看看我的臉情況還不夠清楚嗎’——咦,她為什麼動壞腦筋動的這麼流暢。

此外,她還發現這身子自帶音樂天賦。

接過那支橫笛時少商還頗忐忑,因為當年她在樂器選修課上號稱‘鋼鋸拉菊花’,誰知桑氏略教了幾日,她的手指仿佛自行領會貫通,將一支簡單的‘竹枝調’吹的悅耳活潑——這樣看來,程太公的基因沒浪費,等將來她發財有空了就整點兒高山流水啥的,提升一下文化X格,免得一天到晚被人當文盲。

確定底子不錯後,桑氏開始教她吐納練氣,務使出氣均勻綿長。為達成這個目的,桑氏理直氣壯的要求少商每日都要騎馬,步行,保持充足的睡眠和飲食。有時實是累極了,不論野外紮營還是顛簸的馬車上,少商也能倒頭就睡。對於女孩這樣的順服,桑氏頗出乎意料,她還以為要費去許多力氣才能指哪打哪。

這日,桑氏夜裡和丈夫道:“你說我們要不要尋幾個機靈的僮兒送去黔繒那兒學藝?興許,咱們將來用得著。”所謂軟硬兼施,定要硬的震撼,才能軟出效果。

程止立刻明白妻子意思,眼神飄向裝著程娓和雙胞胎兒子的那兩頂帳篷,半晌才道:“……我說呀,咱們能不能多往好處想想。興許咱們幾個孩兒用不著呢?”

桑氏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丈夫。程止摸摸鼻子道:“不過人才難得,為免此等絕技失傳,我們不妨送幾個過去…咳咳,過去學點本事,長長見識,咳咳…”但是前事可鑒,真到開打時他是決計不會扮黑臉的!

九歲的程娓小朋友此時忽打了個噴嚏,躺在她身旁的少商連忙幫她掖了掖被子,絮叨著:“你以後再夜裡看書,我一定告訴叔母!”

“你們又不叫我車上看書。”程娓嘟囔著。

少商道:“車行顛簸,你晃晃悠悠的看字,眼睛還要不要啦。”

“那我白日去阿廣阿遠的車裡睡覺,晚上紮營時就不用睡了,可以讀書了。”

少商板著臉:“人隨天日生息,合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這樣顛倒日夜,弄壞了身體,小心將來長不高!”她現在居然能將生物鐘原理說的這麼文縐縐,真是可喜可賀。

程娓猶自掙紮:“書中說,西蜀有一族,以山穀中明砂為生,必得夜裡才能采得。這支族人壽命也不短。何況我也不會一直晝夜顛倒,到了縣裡再改過來好了。”

“你再不肯罷休,信不信叔母燒了你的書?”少商懶得諄諄教誨那套,直接上威脅。

程娓驚道:“焚書乃暴秦所為!”

“始皇帝延請韓非之初也一腦門子的開明呀,後來韓王孫如何了?”要知道,開明的父母和暴秦之間隻隔了一張成績單,知識分子就是天真!

“那…那我回縣裡再讀…”

——沒錯!程娓小姑娘正是傳說中‘好學不如樂學’的宅神學霸。就像少商遺傳了程太公的樂感,程娓也遺傳了桑太公手不釋卷足不出戶的習性。在都城程府時,少商幾乎沒怎麼見到這位堂妹;在白鹿山,除了學堂和書房,也沒什麼人能看見桑太公。

遺傳就是這麼神奇,阿門。

更神奇的還有程止夫婦,要說他們真是天作之合,一個熱衷風雅,一個熱衷附庸風雅,活生生將一趟赴任之旅弄成遊山玩水訪友認親之旅。

路遇名山大川或山野奇景,桑氏免不了要上前欣賞一番,偶爾行賦;程止就會想將場麵弄大,邀請附近三五名士儒生及其家眷,眾人來頓你吹我捧的野宴。

跟著桑氏,少商學起了另一種‘排場’。不是萬家那樣簡單粗暴的金銀珠寶呼奴喚婢鬥雞走狗,而是要‘浪’,要‘漫’。浪的行雲流水,漫的不著邊際。少商骨頭裡榨不出二兩浪漫,但卻很喜歡這樣的聚會。

此時的儒生並不像後世的孔教弟子那樣醬缸,他們多是腰懸長劍,見識廣博,飲酒得興時還會舞劍一曲。談話內容更非‘茴’字的九種寫法,而是上至國策得失,下至前朝興衰,高興時喜極而涕,鄙夷時就破口大罵。

雖然野宴簡單,菜肴也不過乾果熱湯炙肉幾樣,少商在旁聽著看著,卻覺視野開闊,心胸明朗,這時候的人們,仇恨與熱愛都像天空一樣清澈純粹。

至車隊進入兗州陳留郡城,少商不但已可和程止夫婦合奏半部大父的遺作,更長了兩寸身高,前坡後囤都有了可觀的收成。又因為搞了幾天藝術,整個人氣質大為提升,原本不錯的皮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那陳留郡丞是桑氏之兄桑宇的同窗好友,留程止夫婦做客,他家夫人素以保媒得力出名,當下便要給少商保媒。桑氏施展絕技,嘴巴笑稱‘吾姪年歲還小’,眼睛卻閃閃發光的表示‘有好人選趕緊端上桌來你磨嘰什麼’!

若非程止須在二月底前到任,車隊稍作歇息後就匆匆離開陳留,不然郡丞夫人就要設宴讓少商見見那幾個少年才俊了。

如此一路歡天喜地,程家眾人吃著火鍋唱著歌,終於到了東郡。

然後,畫風突變的日子來了——到任滑縣前,途經清縣,程止非要順道拐彎去拜望在清縣任縣令的師兄。

桑氏嗬嗬兩聲,吐槽道:“你們師兄弟毗鄰任官,這幾年三天兩頭碰麵,有什麼等不及的。”嘴裡這麼說,但卻沒阻止丈夫。

“我甫上白鹿山,鄉野小子一個,當真除了幾個字甚也不知,師兄出身名門卻不見嫌。不但指點我學問,還教我如何為人周全,當真亦師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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