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近百數的程家府兵分做兩半,一半團團圍住少商桑氏等人的車輛,另一半挺刀向前,做迎戰準備。不過須臾,兩邊短兵相接,看見這夥人猙獰的麵目,嗜血的神情,少商忍不住心生怯意。尤其是賊匪望見這邊輜重糜多,婢女們多年少貌美,更露出邪惡貪婪之色,桑氏捂著程娓的眼睛退回車中,婢女們多是滿心恐懼,膽小者更已縮成一團低低哭起來。

起初對這幫賊匪惡劣形象的震驚惡心過去後,少商終於哆嗦著從車後驅馬出來,拔出程頌所贈的短劍,橫在胸前。默默算了遍敵我人數,她覺得自己這點英勇應該隻需要停留在擺樣子層麵就行了。

誰知這夥賊人甚是凶悍,眼見人數對比懸殊依舊揮刀就上,顯是篤定了家養的兵丁無甚戰力。可惜現下他們麵對的不是尋常府兵,臨行前程老爹特意將跟隨自己多年的衛隊淘了一半納入車隊。刀山血海裡滾出來的氣魄膽識,同等數量對戰,撲滅賊匪就如撲蛾子一般。

兩邊激烈打鬥一陣,程家府兵已將這二三十人儘數斬殺,可躺在地上翻滾的賊匪垂死前猶自叫囂‘你們等著,後麵就來將你等殺光斬儘’雲雲。

“他們隻是賊匪的斥候,輕騎出來四處查探有否可供劫殺掠奪的靶子,後麵還有大隊人馬。”李太公看著滿地屍首,大冷天也不禁背心一陣汗。兵荒馬亂這麼多年,他對匪幫的行事風格頗有經驗。

遭遇此事,眾人不再耽擱,趕緊往李太公鄉裡急速趕去,誰知禍不單行,因趕車太急,途中桑氏的座車撞上沒在土堆裡的石坑,左輪斷軸,輜車側麵翻倒,車內眾婦皆被壓在裡麵。

將人從損毀的車中拉出時,才發覺桑氏左腿受傷不輕,雖未骨折,但皮肉被拉出好大一道口子。少商差點咬碎牙齒,趕緊叫人將一輛安車中的行李大箱儘數推下,讓桑氏等婦進去,又撇下幾十輛不甚要緊的行李車,輕車簡行繼續趕路。

李太公見她小小年紀當機立斷,不由得暗暗叫好。

誰知沒走多久,後頭再度傳來殺伐呼喝之聲,且聲勢比之前那波人強盛許多,眾人臉色皆變。少商見此地離李太公所轄鄉野還有不少路,顯然片刻之間是趕不到了,她又望望西邊來時路,暗想其實自己也不是沒辦法逃生的。

一人單騎穿林而過,賊匪忙於劫掠車隊,必然顧不得自己。她熟記路途,隻要逃到陳留郡就安全了,到時假稱車隊被打散,自己是被驅趕至此即可。

可是——少商眼前浮現失血蒼白的桑氏,還有娓娓和雙胞胎,她搖搖頭。

再看道路兩旁的山林有些眼熟,她忙抓住並駕的李太公問:“我記得來時路上,太公說這裡有許多空置的獵屋。敢問太公,這裡可有哪處獵屋是背靠山嶺,近處有上遊流水?”

她沒讀過軍事理論,但好歹知道‘腹背受敵’這個成語。如果來敵比自家護衛人數多,車隊裡女眷不少,再像適才那樣在平曠原野上圈地禦敵,早早晚晚被攻破,那時必是死路一條。還不如依靠地形拖延,反正帶了足夠的食藥,再有水源,扛幾日不成問題,說不定能熬退這幫隨機出門作案的賊匪。

再說了,快則兩三日,慢則五六日,不論滑縣還是陳留必有援軍。但若是沒有這樣的獵屋呢?那隻能背水一戰,聽天由命了。

李太公對本鄉了如指掌,領著車隊往山林深處而去,左挪右拐繞來繞去,果然尋到一處絕妙的庇護所——這座獵屋依山而建,背靠一麵青苔叢生的凹形絕壁而建,屋旁的岩壁上有一脈溪水從高山流下。屋子的主人許多年前逃丁走了,李太公覺得此地險奇,便翻修了五六間大屋,以備將來遊獵之用。

幾位家將勘探了一番地形,都說此地甚好,說著便熟練的從林中砍下許多碗口粗的大樹,照柵欄狀紮成拒馬,團團圍在屋前的平地上,這般忙碌了近一個時辰,大隊賊匪終於穿過密林找了過來。

這波賊匪有三四百之眾,呼嗬起來聲勢震天,打鬥更是凶悍彪猛,令人聞之喪膽,但他們似乎是臨時組合在一起的,配合既不默契,號令也不統一,兵備亦不足。頭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過後,就隻有稀稀拉拉的冷箭了。

加上屋前這片平地狹窄,賊匪們無法一股腦兒撲上去以多為勝,隻能一**人馬陸續添燈油。為首的賊匪按照慣例喊過‘兄弟們給我上,女娘財貨隨你們拿’之後,兩邊就叮叮當當打到現在。天黑了又亮,既沒攻破拒馬,也沒趕跑賊匪。

最清閒時,兩邊都打累打餓了,狠狠互瞪著進食,心裡盤算著如何突破/抵禦對方。

最驚險時,數十個悍匪仗著高頭大馬,趁夜越過拒馬衝到獵屋前,想要一舉擊破防線。好在經驗豐富的護衛預先在屋前布置了好幾條絆馬索,上來就拖倒馬匹,然後一擁而上將落馬的賊匪撲殺。饒是如此,依舊有十來個馬術高明的悍匪跳出絆馬索,迅速逃回前還探身抓了七八個四散躲逃的婢女,橫壓在馬後帶走。

少商原以為接下來對方就會以這些婢女為質,要挾他們舉械投降,誰知她天人交戰了半天,那些賊匪卻並未如此。她立刻明白了:這個時代哪有為了‘區區’七八個奴婢就出降的主家。連賊匪都明白這種‘普世價值’,是以根本沒提這種‘愚蠢’的要求。

站在護衛組成的人牆後,少商心中苦澀,也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的投胎技術。

被擄走的婢女中有一個左頰上生了酒窩的女孩,還不到十五歲,伶俐討喜,平日深得桑氏的喜愛,常愛來聽自己吹笛。

當時也有個賊匪衝向自己伸手欲抓,不過貼身護衛在她身旁的兩名武婢俱是好手,當即挺身上前。一個刷刷數劍,齊根斬斷那賊人伸出來的手掌,另一個就地一滾,連環雙刀斬馬腿。馬匹吃痛,將賊人甩下馬來,隨即被眾護衛剁成肉醬。

“賊匪欺侮欺侮她們就是了,不至於殺了她們罷?”少商努力站直身子。此時貞|操觀念並不如何強烈,女孩們隻要活下來就成。

那兩名武婢互看一眼,其中一個道:“女公子彆想了。隻有活下來,才能報仇。”

少商心頭一涼,握住劍柄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這兩名厲害的武婢是蕭夫人派在她身邊的——所以,蕭主任也曾遇過這樣的險惡血腥嗎,也曾這樣奮力掙紮的逃亡過嗎,也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去死?

“嫋嫋,快回來!你站那麼前做什麼,小心叫流竄的箭矢傷了!”桑氏被阿苧攙扶著,艱難的站在大屋門前焦急大喊。

少商小跑過去,卻發現桑氏的左小腿又滲血了,她皺眉道:“叔母你進去躺著。”說著便與阿苧一人一邊,將桑氏硬扶了進去。

屋裡正中生有火堆,李太公坐在火旁由婢女料理臂上刀傷,程娓和雙胞胎已被帶至彆處安置。少商將桑氏扶上一旁簡易搭成的床鋪平平躺好,叫婢女將傷處重新包紮,阿苧又從火堆上吊著的銅壺裡倒出一碗甜棗湯,喂桑氏慢慢喝下。

少商轉頭,躬身作揖道:“連累太公了,好端端的在家含飴弄孫,如今在此受罪。”

李太公依舊笑的像個彌勒佛:“當年兵匪沆瀣一氣,作亂鄉裡,那才叫人間慘事哪!女公子不必擔憂,昨日我已叫家丁從山路繞回鄉去討救兵了,定比滑縣和陳留還快。到時兩麵一夾擊,我們護著夫人和女公子先走。”

少商已非剛穿來那會兒不知世事了,李太公鄉裡頂多能拿出百來個鄉勇,戰力還不好說。

李太公似是猜出女孩所想,又笑道:“女公子莫覺得老朽在說寬慰之言,這七八年來道野清明,路不拾遺。老朽也不知這回究竟出了何事,但上有州牧,下有郡太守,他們原先也都是能征善戰之輩,必不會坐視這幫賊人在境內胡作非為。咱們熬過幾日就好啦。”

少商笑笑,沒有說話——但若出紕漏的就是州牧和郡太守呢。比如萬家宅邸原先的主人布氏一族,不是投而複叛麼。

想到這裡,少商問道:“太公,兗州州牧和東郡太守是原先就跟在陛下身邊的,還是後來投效的?”

李太公一愣,開始摸胡子:“這個…州牧大人嘛,老朽不甚清楚,不過那郡太守老朽倒拜見過幾次,常愛在席間談當年從龍如何艱難陛下如何神武,想來是原先就跟著的。”

少商略鬆了口氣。那邊桑氏聽見了,放下湯碗,笑道:“投效來的原都是各方豪傑,陛下從不輕慢,多是在朝中許官的。”

這話很內涵,少商點點頭。不過知道東郡太守牢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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