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這是一樁令人疲憊的婚事,程家三口在馬車上一路相對無言,不知從何說起——程老爹臉色迷茫,緊緊攥著袖口,好似剛被登徒子吃了麻辣豆腐;蕭主任神色肅穆,充滿了主持追悼會般的儀式感。少商則像隻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啃著手中的糕點。

蕭主任忍無可忍:“才兩塊糕點,你這麼還沒吃完?”

少商咽下嘴裡的點心:“阿苧給的早吃完了,這是出長秋宮時淩不疑塞給我的。”

程始長歎口氣,看著女兒仿佛她吃的是巴拉鬆。

回到程府已是月懸當中,老的小的都歇下了,唯有程家三兄弟和程姎領了一群引燈的仆從,拉長了脖子在門口等著。蕭夫人懶得廢話,長袖一揮把幾個小兒女都喚去了九騅堂開家庭研討會順帶宵夜。程始大馬金刀的高坐上首,言簡意賅的將今日宮中定親之事跟大家說了。

程家三兄弟都呆了,交換了幾個不敢置信的眼神後都去看對麵正熱情款待宵夜的幼妹,隻有為程始夫婦布置食案的程姎和青蓯夫人十分淡定,前者根本沒見過也沒怎麼聽說過淩不疑,後者見多識廣,老成穩重。

九騅堂內一陣安靜,隻聞少商歡快的咀嚼聲,過了良久,程詠才試探著問道:“……阿父,阿母,我們是否該去拜訪一下親家?”

——這也是一樁詭異的親事,當今皇帝為心愛的養子代行長輩之職,可問題是淩不疑究竟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人家親爹娘還好好活著呢!

程老爹一臉茫然:“說起來……”他看看妻子,“我還不認識淩侯呢。”大朝會時遠遠見過幾次,依稀記得那是個長相俊秀舉止溫和的中年男子。

蕭夫人咬了下顎骨,不發一言。

程始見妻子不理自己,轉頭去看女兒:“你你你,你還吃得下去!”

這時,少商對於食物的熱情終於告了一個段落,捧起食案旁的陶樽,舀了一勺清水漱口後,才道:“為何吃不下去,又不是我答應親事的。”

程老爹的嘴皮子也不是吹出來的,瞪眼罵回去:“那也不是為父私底下結識淩不疑的!”

少商放下陶樽,語重心長道:“阿父,此時追究誰的責任為時已晚,不如想想對策。”

感覺自己無法跟上節奏的程姎猶豫了半晌,才怯怯道:“…大伯父,嫋嫋,既然那位淩大人是個大大了不得的人物,那這婚事不是,不是好事麼?你們為何…”

此言一出,除少商以外的程家眾人俱是齊齊歎氣,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少商歎完氣,問道:“阿母,你跟我說說淩不疑家裡的事……我是說,他的身生父母。”

蕭夫人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我就看不慣現下的小女娘小郎君,鎮日在一起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什麼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談遍,就是不說到正事上!連人家家裡水深水淺都不知道就談婚論嫁,活該婚後吃苦受罪!”

程始連忙幫腔:“那是,你阿母和為父見麵三次,就連你大父遠在他鄉的祖墳在哪裡和兩家的存糧都問的一清二楚了!”

程少宮側眼去看次兄,低聲道:“大父老家的祖墳不是被人拔了麼,哪裡還有……”

“你閉嘴。”程頌也低聲道。

少商覺得自己的人品和智商都受到了攻擊,趕緊申訴:“阿母此言差矣!第一,我什麼時候和淩不疑親親我我膩膩歪歪了,我們幾番見麵都有旁人在場的,我們再守禮也不過了!第二,你和阿父是奔著成婚去的,自要凡事問清楚了,可我和淩不疑都是碰巧遇上的!人家一點沒露出那意思,我就追著問東問西的豈不可笑?!再說了,我和淩不疑也沒見幾回…也就三四五六七八回……”她越說聲音越低,見麵次數似乎是多了點。不過每次見麵,她都以為以後不會再見,何必問人家祖宗八代。

程詠看著幼妹,柔聲道:“嫋嫋,你是不是不喜歡淩大人。”

“是呀……”程姎也溫柔道,“當初說到樓家親事時,嫋嫋十分高興呢。”全不是眼下心煩意亂的模樣。

“所以,嫋嫋你心中所愛的是阿垚?可,可他已經…”程頌十分為難。

程少宮撇嘴道:“我不覺得嫋嫋有多喜愛樓垚,愣頭愣腦的,嫋嫋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比我們大兩歲了,還沒我有主見有氣概呢。”

少商聽不得這個,飛去一把眼刀:“行,回頭我就給你找個全都城最有主見的妹婿,叫你見了他連坐都不敢坐大氣也不敢喘,比看見祖先牌位都老實恭敬,到時你就舒服了!”

程少宮笑道:“你那位淩大人可比祖先牌位有氣勢多啦,我上回……”

“夠了!”蕭主任忍不住整肅紀律了,低聲嗬斥道,“你們倆渾說什麼!再有對祖先不敬之言,看我請不請家法!”

雙胞胎都是受過棍棒招待的,立刻縮起嘴巴,不敢繼續牌位話題了。

蕭夫人深吸一口氣,平鋪直敘道:“淩不疑生父淩侯,素以性情溫和為人稱道,雖無顯績,但也是最早從龍的重臣之一。其母霍氏,乃是陛下過世的義兄霍公之妹。那年陛下最艱難之時,腹背皆受重敵夾擊,全虧霍侯拚死相助,以一座孤城拖住二十萬敵軍足有半年,這才給了陛下周旋之力,分彆擊破敵酋,至此方才定鼎新朝基業。可惜,霍侯闔家死於圍城屠戮,兒孫儘沒。”

少商張大了嘴巴:“全死了?難道老家也沒一個旁係子侄嗎。”

程詠補充道:“最近的一支也出五服了,連聚居之地都隔著老遠。何況,當年霍侯是舉家襄助陛下的,沒隨著他從龍的族人也談不上什麼情分了。”

蕭夫人繼續道:“其後戰亂時淩侯與家眷們失散了,後來好容易找回幾個,皆道霍夫人母子已死。隔了一年淩侯就續弦了。誰知數月後霍夫人就攜子找了回來,而那時新夫人已懷有身孕了……”

“那就讓淩侯休了新夫人破鏡重圓唄,人家霍夫人是霍家遺族呢!”少商說的輕巧。

程頌猶豫道:“我仿佛聽說,淩侯夫人…哦,我是說現在這位淩侯夫人,她和汝陽老王妃交情匪淺…”

“正是。”蕭夫人道,“當年兵荒馬亂之際,陛下的叔母汝陽老王妃受了很重的傷病,那會兒又缺醫少藥的,眼看非死即殘,全靠了現在這位淩侯夫人悉心照顧,大半年裡日夜不休,不敢懈怠半分,這才叫老王妃掙回性命,肢體周全。”

“原來如此,那老王妃必是要給她撐腰的。”少商撇嘴道,“那就前後兩位夫人姊妹相稱唄,便宜淩侯了。”

蕭夫人搖頭道:“我家是後來歸順的,許多事都不得而知。不過我聽說這位新夫人倒願意為妾,偏霍夫人自小就異常暴烈驕悍,對那新夫人喊打喊殺。仿佛休了還不夠,非要殺了她才罷休,更彆說共事一夫了。”

少商若有所思:“……這麼記仇,兩位夫人恐怕是舊識,這是新仇舊怨都趕上來了。”

程始讚賞的看了女兒一眼,乾脆道:“你阿母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原來新夫人本是淩侯的姨家外妹,霍夫人失散前就她寡居在淩家多年了。”

少商嗬嗬笑了幾聲,毫不掩飾鄙夷神色。堂內眾人發出不同的咿呀之音,俱是同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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