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2)

少商原就在擔心淩不疑,此時聽聞這個消息,簡直如坐針氈。她緊張的都有些結巴了:“娘娘,我我…那個,我能否…”邊說邊眼望門外。

皇後卻不如少商一般火急火燎,因她心中覺得奇怪。皇帝疼愛淩不疑,比親生兒子更甚,不單是因為疼愛他無須牽扯承嗣皇權與勢力偏移等事,還因其中帶了幾分對霍氏滿門的愧疚和憐惜。

這麼多年下來,彆說打罵了,當年騎射師傅多訓斥幾句皇帝都要心疼半天。從懷疑騎射師傅是不是欺淩不疑沒爹沒娘沒家勢靠山,一直感傷到若霍翀兄長還活著,哪裡輪得這個不知所謂的騎射師傅來擺架子,霍氏上下皆是好手,哪個不能教導嫡親的唯一外甥了。

而今日竟要責打養子?是岑安知傳錯了話,還是淩不疑真做錯了什麼要事。

不過皇後還是說:“少商你彆急…行,你先過去看看也無妨。好好說話,彆頂撞陛下,我隨即就過來,翟媼,來為我更衣…”

少商得了允諾,掉頭就往外跑,皇後想想不對,趕緊又叫了幾個高大健壯的宮婢跟上去,免得又遇上什麼事故。

從長秋宮到宣政殿,若抄近路,隻需一刻多鐘,不過沿途要經過一條用來隔開前朝與後宮的宮巷,平時少有人跡,甚是僻靜。不過少商膽大如鬥,自不會畏懼會遇到什麼牛頭馬麵。原本她還擔心會被守衛宮巷入口的侍衛攔住,不許她通行,沒想這回人家倒很主動的放了行,也不知是不是岑安知事先吩咐過了。

一路順著宮巷奮力往南跑去,誰知在拐角處差點與一人撞了個滿懷——袁慎抱著兩卷險些被撞散的竹簡,站在那裡仿佛白日見鬼。不過他年少機敏,轉眼間就到了。

“是不是淩不疑出了事?適才陛下與幾位大人正在論證,我在旁秉筆摘記,後來不知岑內官與陛下說了什麼,陛下就叫我等出來了。”袁慎臉上驚疑不定。

少商扶著宮牆籲籲喘氣:“能出什麼事,你彆瞎說,回頭傳出去就成淩大人犯上作亂,失寵於陛下了……是陛下召我們商量婚期呢。”

袁慎無奈的攏好沉重的竹簡文卷:“你不必忌言至此,我又不會害你。”很好,性情一點也沒變,遇事先防備,見人先當賊。

“對了,上回你叫我打聽樓垚的事情,我都問清楚了。可你一直在宮裡,我都無法給你傳信。你這是怎麼了,外麵都傳你和淩不疑吵架了,被關在宮裡不讓出來?”

少商攀著宮牆慢慢直起身子,吐氣道:“我說袁公子,你能不能凡事先想點兒好的,就不能是我受娘娘器重,所以留在宮裡幫著籌措壽宴?都城裡多少官宦人家的女兒想入宮闈,想服侍在皇後左右,她們豔羨的我眼珠都紅了!這是嫉妒,純屬嫉妒!”

袁慎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說她們嫉妒你能嫁給淩不疑呢?”

“哦,謝謝袁公子提醒。”少商撐著腰肢喘氣,苦口婆心道,“似淩大人這般的人才,就是袁公子你嫁了他,你也會受人嫉恨的呀!”

袁慎一個踉蹌,險些掉落一地竹簡:“你你你……簡直不知所謂!”

少商喘勻了氣,不願再耽擱,當下越過袁慎繼續往前奔去。

袁慎艱難的一手摟住竹簡,一手伸出拉住少商的衣袖,白皙斯文的麵龐泛起紅暈:“你不是想知道樓垚的近況麼,現在怎麼不問了?”

少商想起這事恨不能扇自己幾個大嘴巴,所有一切都是由此引起的,早知會發展到今日這步田地,當初就不該多嘴問——人家小夫妻關起門來商議有外人什麼事啊,尤其自己這個前未婚妻,避嫌還來不及呢,這種言情裡的低級錯誤自己居然也會犯,果然是順心日子過太久了,絲毫沒有危機意識,活該弄到現在進退維穀。

她回頭扯自己的衣袖,皺眉道:“多謝袁公子履約為我打聽樓家之事,不過我後來想了想,我與他如今的身份,殊不應當再有牽連。此事還是就此作罷好了。袁公子,我要去麵聖了,我們就此彆過…喂喂,你扯著我不妨乾嘛呀,鬆手呀,鬆手…!”

袁慎抿著嘴:“家中已為我相了數家女公子,我我,我還沒定下決心……”

“那就接著相呀!你扯著我乾嘛!”少商扯不回自己的袖子,甚是惱怒,“相看一個不夠就相一打,總能相到袁公子您喜歡的。所謂事在人為,不驕不躁,有誌者事竟成,愚公移山…你趕緊給我放手!”

攤上一個敏感易怒熱衷於胡思亂想的未婚夫,她現在都形成條件反射了,十分忌憚和適齡未婚男子發生糾葛。

這時後麵追上來四名高壯的宮婢,顯然是來尋少商的。袁慎眼神深晦,慢慢鬆開手指。

少商立刻扯回袖子,招呼那四名長秋宮的宮婢一起前行,袁慎在後麵看著女孩飛奔的背影好一會兒,然後緩緩的踱著步離去了,走時似乎刻意的將背脊挺的筆直。

奔至宣政殿,岑安知已焦急的在門口等好一會兒了,看見少商趕緊迎上前來,低聲道:“誒喲喲,程小娘子您總算是來了,裡頭陛下正向淩大人在發脾氣呢!”

少商抓著岑安知的胳膊,痛苦的咽著唾沫:“……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岑安知不敢耽擱,一麵引著少商往裡頭的內堂走去,一麵輕聲的簡單敘述其中因由。

其實事情很簡單,一言概之,淩不疑將那八個小女娘的父兄家主都暴打了一頓,按照他一絲不苟的嚴謹作風,每人都打斷一手一足。

“……就這麼一下午的功夫,淩大人就全打完啦?”少商感動的方向有些奇特。她看看外麵的天色——淩不疑負氣離宮時算是早膳後,如今晚膳還沒上,刨去來回路程,這效率直接超出農業社會範疇了啊。

岑安知隻好解釋。

這事原是十分繁瑣的,要落實到每家每戶幾口人,不過淩不疑手裡有的是人手和權勢,隻要狗腿的五皇子說出女孩的家門,自有土地公會詳細的將那家背景人丁說個清楚。

淩不疑也不扯三姑六姨,隻嚴懲女孩的直係父兄。有幾家他是寫了帖子去請的。待人家父子幾人以為有機會結交淩不疑,高高興興的來到淩府後,直接開門放狗動手打人。有幾家路近的,就徑直打上門去——前七家就是這麼解決的。

“又沒打死人,隻是打傷一二,陛下何必發脾氣呀。”少商嘀咕了一番極不符合五講四美三熱愛的邪說歪論。為了偏袒她那位膚白貌美脾氣壞的未婚夫,她也是很拚了。

不過岑安知卻很讚同,低聲道:“若隻是如此,陛下自然不會發脾氣。可壞就壞在最後這一家身上啊!”

隻因這最後一家的老爹是在禦史台當差的,雖然隻是偏吏,但今日正好在值。在將那女孩的兄弟幾人都暴揍後,梁邱兄弟建議淩不疑改日再行完工事宜,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五皇子也覺得事情鬨大了不好,可淩不疑不管不顧,居然直接打上了禦史台,當著幾位大人的麵,將人拖出來照例打斷了一手一足。

然後事情就壞菜了。

那八戶人家不足惜,可禦史台畢竟是國家機關單位,淩不疑就如在酒肆食坊般,進去揪人就打,這也太不給禦史老爺們麵子了。

總算禦史左大夫褚老頭和淩不疑昨夜有‘同宿’之情,見狀趕緊安撫諸位同僚,將事情先壓下來,然後很低調的進宮麵奏,把球踢給皇帝後自己先溜了。

聽完來龍去脈,少商也不知從何說起。

岑安知可不管她複雜糾結的心緒,一把將人提溜進內堂,順著鏤刻著‘穆王駕八駿禦天下’的漆木屏風縫隙,少商看見皇帝正氣鼓鼓的坐在上首。待裡頭響起皇帝說道‘來了,這麼快,叫她滾進來罷’,她立刻小步溜進去,跪坐好。

少商原想跪到皇帝近前的,這樣求饒時能更情真意切栩栩如生一些,可途徑跪在正中的淩不疑時,被他迅速的往下一拉,她腳底打滑一個趔趄,直接摔在他的身上了。

年輕男子身上熟悉的清冽氣息,壁壘分明的堅硬胸膛撞的她腦門疼,強健的臂膀將她緩緩拉起。少商憤慨不已,都這個時候你還不老實!

她奮力捶打了他一下,淩不疑麵無波動,猶如提一顆白菜般將女孩安放在自己身旁。

皇帝在上麵見了,連連冷笑:“好啊,明日禦史大夫就要參上朝堂了,你還不知死活……”

少商顧不得私人恩怨,趕緊拜倒求饒:“陛下恕罪,淩大人雖行事魯莽了些,可是情有可原啊!”

淩不疑側眼瞥她,毫不領情道:“不用你替我求情。我有仇自己報,有過錯自己領罰,用不著旁人替我操心。”

這正是少商當初說過的話,她氣急敗壞道:“那是你的仇嗎,明明是我的仇!她們是推我落水,又不是推你落水,你裝什麼蒜啊!”

——側跪在旁的五皇子輕輕嗤笑了一聲,渾身散發著妖嬈的啃瓜皮味。今日他一大清早被淩不疑抓來給程少商作證起,至今沒用早膳和午膳,可他一點都不覺得餓,反而精神抖擻。所謂人逢喜事,飯亦可不食。

少商狠狠的橫了這幸災樂禍的家夥一眼,暗下決心若是淩不疑脫不了身,也得將這貨拖下水!

淩不疑看著女孩,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是和我定親,根本不用進入宮闈。你若嫁的是尋常郎婿,根本不會受這一番罪!說到底,都是我給你招來的。你心中暗暗埋怨,卻不能說出口,隻能一徑的和我鬨彆扭。是也不是?”

少商急了:“你你你……”你怎麼當著皇老伯的麵說這些呢?!雖然他說的沒錯。

她顧忌著看了一眼皇帝,橫下一條心:“你我都已經定親了,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今日你故意犯下這麼一場過錯,究竟意欲何為。”

她瞥見皇帝麵沉如水,一咬牙,索性將窗戶紙捅破,大聲道——

“你是不是想與我退親?”

“我欲辭官卸職,與你歸隱到你心心念念的鄉野去!”

兩句話同時出口,後一句是淩不疑說的。話一出口,兩人同時一愣。淩不疑聽清了少商所言,冷笑連連。少商聽清了淩不疑所言,張口結舌。

皇帝聽清了他二人所言,破口大罵:“放屁!辭什麼官,歸什麼隱,朕還沒死呢!”

見皇帝震怒,左右皆伏到跪拜。淩不疑叩首道:“陛下春秋正盛,請慎言。陛下這麼說,臣萬死莫辭。”

皇帝舍不得衝養子發火,便朝少商吼道:“朕攔著他去給你報仇了嗎?可是費得著這麼明火執仗的麼!他這是目空一切,肆無忌憚,視國法朝廷於無物!簡直囂張跋扈之極!”

冠軍侯殺李敢那也是在四下無人之時,雖然事後人人都知道是他乾的,可隻要沒有人證物證,皇帝就能一口咬定李敢是大意墜馬而死的,朝臣們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陛下明鑒!”少商用力推開淩不疑的胳膊,膝行向前伏到在皇帝麵前,哀哀的求饒道,“淩大人行事素來謹慎,妾常聽人誇他謙和有禮,待人溫厚,有古君子之風,今日卻行此狂悖之事,陛下難道不覺得奇怪?那禦史台是國家重器,朝政要地,萬萬不可衝撞,這誰不知道啊……”

“你知道?”淩不疑忽道,他眼神清明,似乎全不覺得自己處境艱難,還有閒心調侃女孩,“你並不知道吧。不然你說,禦史台在哪兒?”

皇帝微不可查的彎了彎唇角,壓平。

少商大怒,她正奮發圖強的為他求情,他卻來搗亂,她恨不能立刻給他三刀六個洞然後找人改嫁!艱難轉過一口氣,她不睬這彆扭的男人,繼續朝皇帝求情:“妾雖不知禦史台在何處,可三公九卿哪處不是要緊的地方啊!陛下,既然連妾都知道的事,為何淩大人還要明知故犯,硬去衝撞禦史台呢?”

皇帝緩緩坐下:“嗯,依你看來,這是為何?”

少商撐者胳膊起身跪直,扭捏道:“這這,這是因為淩大人有意和妾置氣……”她看見皇老伯又在瞪眼,“呃,妾今日又和淩大人吵架了……”

皇帝一拍案幾,沉聲質問:“朕就知道!子晟不會無緣無故的做錯事!你這小小女子,所謂耳濡目染,你就不能學點皇後的溫婉柔順,為何非要一天到晚和子晟吵架!”

少商小小聲的抗辯:“回稟陛下,其實每回都是淩大人和妾吵的,妾哪敢起頭啊。”

“那好,你為何非要一天到晚的讓子晟和你吵架?”皇帝繼續質問。

少商噎住。老師,這題超綱了,我不會做。

她正想這皇老伯這麼護犢子,大約是不會罰淩不疑了吧,誰知皇帝轉而向淩不疑道:“和少商吵架了,你就要衝撞禦史台,若是下回你們打架了,豈非要衝撞朕的明光殿?!你倒是說說,現如今該如何了結此事!”

淩不疑低低拜倒,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但憑陛下決斷。”

皇帝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決斷?決斷你爹啊!若能簡單決斷朕乾嘛這麼著急上火的!摸到擺放在案幾上的一對銅符,皇帝拿起其中一枚重重擲過去,準頭卻歪了個東南西北,差點砸到縮在一旁的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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