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最先死的,是世代駐守玉門關的馬將軍。那死狀,可真是慘極了,屍身殘缺,給鳥啄的就剩半個身體,駝在馬背上送到關門前……跟在他後麵死的,是玉門關最富有的玉商,錢世貞,也是一樣,屍體上全是啄痕,被馬送到關門……”說書先生說了一圈,最後總結道,“最離奇的是,到現在,玉門關還沒抓到凶手。而這屍體,可是每三天就多上一具。”
“玉門關?”墨麒蹙眉。
他沒想到,難得求得清淨,和朋友好好坐下來喝個酒,居然還會聽到這樣的傳聞。
難怪這次包大人給的單子又長了許多。守關的大將慘死,玉門關此時必然大亂,正是什麼都缺的時候。
楚留香摸了摸下巴,薄唇微微一勾:“有趣。”
胡鐵花:“什麼有趣?明明是麻煩!看看你這表情,你是不是又想去管閒事了?”
“自然,這玉門關裡,可是有墨道長的銀子呢。我們喝了墨道長的酒,總得幫他做點事吧?”楚留香目光裡帶著狡黠,“好好想想,守城將死這等大事,朝廷不僅沒有遮著掩著,還傳的到處都是,就連酒樓裡的說書先生都知道……這說明什麼?”
胡鐵花挖苦:“說明這是個大麻煩。”他忍不住對楚留香道,“你可還記得,你本應隻是個梁上君子,是江湖美談‘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中月夜留香的盜帥楚留香,而不是個總愛自找麻煩的傻子?”
總愛自找麻煩的楚留香裝作沒聽見,自問自答道:“說明幕後必有黑手,在推動這消息。”
一直沉默的墨麒也緩緩開口:“玉門關是我大宋西北最重要的防線,如今大亂,若敵人趁機進犯,必將生靈塗炭。”
楚留香找到了同盟,笑著一拍手:“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他拿起一盞小廝送上的醒酒茶喝了一口,才要繼續說下去,目光突然落在墨麒背後的窗戶,“咦?”
燈火闌珊處,一個白衣公子目光冷然,站在老榕樹下和楚留香對視。
暖色的燈火映照在他的麵龐上,打出一片陰影。他的五官俊俏,如同最高超的匠人精心雕刻出的象牙雕,每一寸的線條起伏都恰到好處,無不完美。
楚留香下意識地指了下窗外:“——你看外麵那不是九公子……誒,誒,道長你跑什麼?”
未等他開口招呼窗外之人,一直沉穩地坐在座位上的墨麒,突然以幾乎肉眼分辨不出的速度,向敞開的雅間門外疾速飛身而出,不等楚留香反應過來,又突然退回雅間。
墨麒麵色有些陰沉,捉著拂塵看向門外,顯然是被什麼人堵了回來。
而此時,剛和楚留香照上麵的九公子,已經踏著清風飛身入窗,站在窗邊緩緩拂平了振袖的褶皺,目光緊盯背對著他的墨麒,沒分給在場另外兩個大活人任何一點注意:“墨道長,彆來無恙?”
墨麒:“……”
不知是不是楚留香的錯覺,墨麒緩緩轉身的動作裡,仿佛帶著一絲心如死灰的意味。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墨麒握緊了拂塵。
楚留香破天荒的有點迷茫。他看了看墨麒,又看了看宮九,突然產生了一種極為荒謬的幻覺,仿佛自己看到了逼良為娼的現場,墨麒就是那良家婦女,而宮九則是那步步緊逼的惡霸。
冷麵的公子站在在窗邊,嘴裡說的話卻不那麼冷麵:“墨道長好生無情?卻不說那天夜裡——”
“宮九!”墨麒一直古井無波的聲音裡摻上了一絲驚惱之意。
嗯?那天夜裡?嗯?聽八卦聽得正投入的楚留香,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剛往下一晃,手肘便立即本能地撐住桌子。
楚留香透過開始模糊的視線看去,胡鐵花已經暈在了桌邊,不省人事了。
墨麒聽到楚留香的聲音,匆忙回首,便看到自己的兩位友人倒在桌前的樣子。楚留香還在昏迷前勉強吐出幾個字:“茶中有迷……”
話未說完,便倒了。
墨麒蹙眉晃了晃腦袋,似有些眩暈,腳下不穩地踉蹌幾步,退到桌邊,腿不期然被椅子撞到,膝蓋一軟便坐到椅上。總是挺直的脊背綿軟下來,斜靠在椅背上,顯露出幾分狼狽。
宮九以作壁上觀的姿態看著屋內三人接連倒下。等墨麒也禁不住迷藥的藥力,從椅上滑落,摔倒在地,他才不徐不緩地踱到墨麒身邊。
宮九俯下.身來,語氣委屈,眼神卻冷如寒冰。他伸手輕佻地拍了拍墨麒的臉頰:“我一路追尋到此,煞費苦心,墨道長卻如此之凶。”
墨麒還在努力抗衡著藥性,可身體早已不聽他使喚,眼神也愈見迷離,雙唇費力張開,吐出的卻是幾不可聞的氣音,還組不成連貫的詞句:“你……你……”
宮九見他已無力掙紮,微涼的指尖便離開了墨麒的臉頰,轉移到了墨麒手邊的那把拂塵上。
“浮沉銀雪……”宮九細細摩挲著拂塵,從塵柄,到塵尾,就連柄尾那雕刻的“浮沉銀雪”四個小字都沒有放過,慢慢地,慢慢地,飛挑的眼角就變粉了,眼神愈見灼.熱起來。
仿佛他看著的,不是一柄冷冰冰的拂塵,而是什麼風情萬種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