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的答案很簡單。
想必在這沙丘之下,一定還埋藏著更多的屍體。
至於這些屍體都是從哪兒來的……聯想到遼軍失蹤的那數百名士卒,就不難猜了。
“不知七皇子得知此事,會作何反應。”墨麒的眉頭皺起後就沒鬆過,“三日未至,若是現在就告訴他……隻怕他軒然舉兵,到時西北大亂,我們便分身乏術,無法繼續查案了。”
宮九輕描淡寫道:“既是如此,便不告訴他。先派軍隊將遼軍屍首挖出來,待三日後案破,再交給他。”
墨麒望向西北茫然無際的沙漠,心懷憂慮:“流沙行跡不定,便是巨石亦能被移動。若是這些屍體被卷入流沙之中,隨沙而行,偌大一個西北大漠,要找齊所有屍首,三天定是不夠。”
先前宮九在沙丘中發現蟲鼠時,當場叫手下去挖,也未能找到蟲鼠的洞穴。更彆提已經隨流沙移動了數日的遼軍屍體,說不準早已被流沙衝散,分布在了大漠的不同地方。
宮九隨口道:“那又如何?”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三日不三日上。
方才那種奇異的錯位感還在糾纏著他。極高的自尊心催促著他立即重新占據主動權,並且好好給這放肆之人一個教訓,讓這家夥知道他的強大,他的厲害,然後用絕對強勢的手段,脅迫這不知好歹的家夥,將他逼至絕路,退無可退,乖乖成為自己的坐下走狗。
可算計著算計著,宮九又忍不住心想:……都親手去掏蟲鼠的屍體了,這冤大頭要何時才能忍不住呢?
這個和其他陰沉想法完全迥異的念頭,打從蹦出來以後,就難以忽視了,撓得他的好奇心拚命膨脹,甚至將那些正在醞釀的陰謀都擠出了腦袋。
趁著墨麒沉思的空檔,宮九假作漫不經心地瞄了一下墨麒的神色。
墨麒的臉色並不如宮九所想那麼受蟲鼠的影響,反倒是一股深切的擔憂占據著他的麵龐,占據著他的眼底。
他擔心此時玉門無將,若是他們走錯一步,遼軍宣戰,這戰火究竟會燒死多少無辜百姓。
墨麒不再說話。他褪下手套,拿剩下的一壺冬衝了衝,又取了火折子,將酒水燒乾,才將乾淨了的天青手套收到馬後的行囊裡。
宮九拍完一掌,又開始“腿酸”了,又強行黏到了大黑的馬背上,不願自己走路。墨麒隻得將自己心愛的馬借給宮九,自己牽著韁繩,在夕陽下徒步往玉門關的方向走。
太陽愈發的西斜,宮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端坐在馬背上垂著腦袋發呆,墨麒卻微微抬頭,欣賞著大漠的紅霞。金紅色的陽光勾勒著他麵龐起伏的線條,宛如畫卷。
大黑突然停了下來。
宮九的眉頭困惑地微微皺起,看向停住腳步的墨麒:“怎麼?”
玉門關的城牆和箭塔,已能遠遠地看見了,在起伏的大漠後露出一角。夕陽打在凹凸不平的磚石上,襯出滄桑的陰影。
墨麒直直地盯著那城牆和塔:“你看……那處牆頭和塔頂上,是不是都凹下去了一塊,好像缺了點什麼?”
那凹陷的麵積實在太大,可深度卻不深,以至於人站在近處看時,幾乎難以發覺。可站在墨麒和宮九的這個位置,在夕陽下看去,那分明是個圓形的凹陷。
“大雁說……‘商隊迷路,方盤鑲玉。不舍墨玉,絕不引路。’”墨麒看著那凹陷喃喃。
“玉門舊稱方盤城,”宮九也看到了那處凹陷:“難道……那夜光墨綠玉的傳說,那馬迷途的傳說,當真是真的?”
“可——那傳說,又與如今的案子,有何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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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和宮九一頭霧水地回到府邸的時候,楚留香和胡鐵花已經等待很久了。宮九先將讓人帶兵秘密去沙漠挖掘屍體的命令下了,才和墨麒一塊坐下,和楚胡二人交換信息。
“天偃派的回信到了,說那被逐出師門,又流落到玉門關來的弟子,應當叫做江無汝。是因背著師門,以天偃派獨門秘傳之法替惡人製造凶殘危險的暗器,故而被逐出來的。”楚留香將飛鴿傳回的信給墨麒和宮九看。
“天偃派雖和唐門相似,做的都是機關暗器的生意,但派規卻是嚴禁弟子助惡人,行惡事,濫殺生的。據說這江無汝賣出的暗器,足足害了十幾來人,才被天偃派發現銷毀……可江湖事江湖了,官府也拿這案子沒辦法。”胡鐵花搖著頭歎氣道,“這家夥狡猾的緊,天偃派的追殺竟也讓他平平安安地逃脫了,不僅如此,還溜到了玉門關來興風作浪。”
宮九不大上心地掃了眼信,就遞給墨麒了,走到主座坐下休息:“天偃派的信既然到了,那薛家莊的回信到沒到?”
給天偃派、薛家莊、汴京的信,都是係在信鴿上同時放飛的。信鴿要到汴京大概還有些時日,但薛家莊的回信卻應當早到了才是。
楚留香也有些不解:“沒有,可能……是路上被耽擱了?”
他很快就將這條暫時沒什麼進展的線索放下,讓胡鐵花把一直在大廳內被迫背《老子》,背得恨不得拿桌子磕自己腦袋的唐遠道送回房,才開始說今日收集到的線索。
“錢世貞的情況和其他人不同。他本身便是玉商,不止是他,錢家祖祖輩輩,都是做賣玉的生意的。”楚留香看了眼顛顛地跑來,拿筆記錄的林七,“所以在剩下幾人暴富之前,他就已經很是有錢了。”
“我問了這幾名死者的家屬,他們都說自己不清楚為什麼家裡會突然暴富。這些死者隻是從去年開始,會往家裡帶錢,帶金銀珠寶,但口風很緊,從不透露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
楚留香歎息著搖頭:“可憐那馬將軍的稚子,年歲尚小,還不能懂得父親已死的含義,我去的時候還在纏著奶娘滿院子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