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梅師爺往下指了指一個正往這裡趕的魁梧男人, “但他一定知道。這位便是河西軍的史副將, 是木將軍的左膀右臂。”
史副將氣喘籲籲地跑上瞭望台, 滿臉堆笑地湊過來:“包相要來,怎的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
展昭抱著唐遠道, 有意無意地往包拯麵前一擋。
包拯眉頭緊鎖,極為不悅地打斷史副將獻殷勤的話:“木將軍人呢?身為主將,將士們操練, 他卻不在, 這練的什麼兵?”
史副將賠笑:“木將軍他、他身體不適呢,大約是受了寒了。您也知道, 身子骨好的人嘛,要麼不生病, 一生起病來那可不得了!這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啊……”
“哦?”包拯威嚴地看了眼史副將, “既然如此,那勞煩史副將帶我去看看木將軍。我這裡有兩位神醫,說不準喝口酒的功夫他就能好了。”
包拯其實隻是順口開墨麒一個玩笑, 史副將卻不知道,還以為包拯這是在表達不滿, 頓時滿頭冷汗:“這、這……末將這就給您引路。”史副將在心裡暗暗道了聲對不住, 決定明哲保身。
眾人在史副將的指引下一路往將軍營帳走。
宮九悠閒地執著折扇, 走在人群的最後麵, 亦步亦趨地跟著墨麒。走到將軍營帳邊時, 路過史副將的帳篷,從裡麵跌跌撞撞走出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兵來,看到史副將的瞬間,嘴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去了,飛快地低下頭,往軍隊操練的方向走。
宮九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目光掃向墨麒,果然瞧見這看似不通人情,實則極為敏感的冤大頭,也在注視著那個小兵離去的身影。
史副將在將軍營帳外站定,扯著嗓子喊了聲:“包大人來了!”
帳篷裡立即傳來鐵盆落地的聲音,和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展昭看了包拯鐵青的臉色一眼,伸手輕而易舉地撥開擋在帳口,還在試圖拖延時間的史副將。
史副將比展昭魁梧了至少兩倍,被展昭這麼隨手一撥,就跟被人推了一把的小雞崽似的,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穩。就在他驚愕的這麼會兒功夫,眾人已經魚貫而入,全部走進營帳裡了。
被落在後麵的史副將粗著嗓子,像是故意似的大聲道:“唉,我已經勸過您啦,包大人!”
也不知這一嗓子是對誰說的。
木將軍的帳篷裡卻並沒有像包拯所想,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將軍本人半睡半醒地躺在被窩裡,病得滿麵通紅,嘴唇也乾裂起皮,看起來確實是燒的挺重的。看到包拯,艱難地撐著胳膊想要站起來,被包拯快步上去止住了,重新臥回簡陋淩亂的行軍床上。
床被上被灑了不少水,一旁失手打翻了銅盆的小兵顧不得行禮,生怕再讓將軍的病雪上加霜,趕緊手腳利索地拿來了另一張新被子,蓋在打濕的被褥上,才將原本已經濕透的被子抽出來,艱難地抱在懷裡,給包拯等人行禮:“各位大人。”
史副將慍怒道:“讓你來服飾木將軍,你連個水盆子都端不穩?木將軍要是病得更厲害了,難道你去擋西涼河對麵那西夏的百萬大軍?”
墨麒不由地抬眼,打量了史副將一眼。
對方一臉怒氣,一張方正的臉上滿是耿直,似乎並無他意。但墨麒總覺得史副將說這話,是在明裡暗裡提醒他們,現在的河西軍離不開木將軍,河西離不開河西軍,所以他們最好還是彆碰木將軍——或者河西軍的任何事宜為好。
木將軍燒的簡直迷迷糊糊了,錚錚鐵骨男兒,一雙眼睛都燒的通紅,有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下。你簡直不能從他此時的模樣,想象出他手持紅纓槍,騎在高頭大馬上和西夏人廝殺的模樣。而就包拯的記憶,木將軍身高當是和墨道長差不多呢,此時微微蜷縮在床上的模樣,竟顯得有幾分渺小脆弱。
在病疫麵前,人總是這麼渺小又脆弱的。
包拯看到木將軍的病容,心底的怒火頓時消了,在行軍床邊坐下,頗為擔憂地看著木將軍的模樣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病了呢?”
史副將眼睛骨碌一轉,扭過頭厲聲對一直坑著頭、抱著被子不敢離開的小兵道:“問你呢!木將軍向來都是你服飾照料的,怎麼把將軍給照顧病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木將軍病了,河西要怎麼辦,如果西夏軍打來了,我們身後數萬萬百姓怎麼辦?!”
“……”史副將的話說的這麼大,便是唐遠道也品出了一點內裡的深意了,但包拯豈是一句暗示就能趕的走的人?
包拯對史副將的話置若耳聞,對小兵溫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在軍中負責什麼職務?把你手中的被子放下來罷,抬起頭來。我大宋的好男兒,都應當是昂首挺胸的。”
小兵聞言,忙把懷裡胡亂團成一團的被子放進一旁的簍子裡,然後挺直胸膛,抬起頭道:“我叫花將,是木將軍的傳令兵,負責照顧將軍的起居、替將軍傳令!”
唐遠道摟著展昭的脖子,小小聲地哇了一聲。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花將的長相實在太過好看,形容男子本不該用豔如桃李這個詞的,但看看花將的麵容,豔如桃李這個詞卻恰恰合適。
花將一雙桃花眼亮亮的看著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因為激動,玉脂一樣的麵龐上泛出一點粉色,好看得如同浸了水的桃花瓣:“從前,我長因長相遭人欺負,行軍的時候大家也都不願同我搭檔,是木將軍提點我,讓我做了傳令兵,才讓我在河西這片土地上有了用武之處。”他喜悅的一笑,右頰邊竟然還浮出了一個甜甜的酒窩,“將軍之恩,花將無以為報。隻願有朝一日,若西夏兵膽敢入我宋土,花將能親上戰場,取下西夏人的首級,助木將軍凱旋一臂之力!”
這最後幾句,花將說的極為鏗鏘有力,拳頭緊握,顯然很是激動。
包拯不由動容,花將在河西軍裡,簡直就像是野狼群裡,不小心混進去的一隻毛茸茸的、暖洋洋的幼犬,帶著沒被戰役摧殘的天真和真摯。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木將軍咳了幾下,啞著嗓子道:“原是想請包相和軍中將士一聚,把酒同歡,定能一振軍中士氣。可惜我身體不爭氣,怕是趕不上今晚的晚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