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立即往墨麒身後一躲:差點濺我貂毛上。
歐陽鋒又笑了起來:“不夠,不夠,一個老叫花不夠,你們也來!”
洪七公大怒:“口出狂言!我看楊小友的‘西狂’就應該擱你頭上!”
歐陽鋒不僅遊刃有餘,還有空暇嘴上占便宜:“哦?嘖嘖,我的義子居然也能和你們平輩而論了,豈不是正證明了我更厲害?”
洪七公氣得不輕:“我的打狗棒呢!!你這老毒物慶幸著吧!要不是老叫花的打狗棒已經給黃蓉那個小精靈鬼了,現在老叫花就棒打你狗頭!!”
黃藥師和段智興在一旁看著,都沒有上前湊熱鬨的意思。一來三對一不是他們倆能接受的比試方式,二來看歐陽鋒好像沒什麼敵意的樣子,也不必慌著上前幫洪七公了。
可惜,他們不想湊熱鬨,歐陽鋒卻是不想同意的。他繞著洪七公來來回回轉了幾圈,看似落空的掌風便統統落到了黃藥師和段智興腳下的雪地、頭頂的鬆柏上。
黃藥師側身一閃,卻是沒全部躲開,衣擺頓時被地上的雪打濕了一大片,頓時怒道:“爾敢!”
段智興慢慢撣掉自己光腦殼上砸下的那一坨雪:“阿彌陀佛……佛有金剛怒目。”
六脈神劍與碧海潮生曲,齊齊在鬆溪鎮邊角的一處破舊的草廬院內一展鋒芒。
楊過和小龍女是懂得情愛的人,毫無防備地聽了一耳朵簫聲,內力頓時大亂,當先被這無妄之災波及。兩人齊齊捂住耳朵,返身躥出了老遠,皆是眼前浮現出幕幕纏綿繾綣、過往分分合合的畫麵,心頭大動。
宮九和墨麒倒是站在原地,除了臉色不好看,內力紊亂之外並沒有楊過和小龍女那般失態。
黃藥師忙裡抽閒看了宮九與墨麒一眼,不由地眉毛一挑:
他這碧海潮生曲,最是考驗人的內力與定力。果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宮九與墨麒看著年齡不大,武功倒是上成。
黃藥師邊想,邊打量了一番這兩人。不打量倒好,一打量,眉毛不由地挑得更高了。
他原本以為,宮九與墨麒能夠在碧海潮生曲的催動下屹立不動,乃是二人皆內力不凡,定力過人。可仔細一看,墨麒的右手卻是貼著宮九的後心口的,分明是在給宮九傳著內力,助宮九抵禦碧海潮生曲的影響。若照此看,墨麒的內力之深,當真可謂是深不可測。
不止黃藥師暗自吃驚,被墨麒傳入內力的宮九更是心驚。
最開始聽聞簫聲之時,宮九隻覺胸口如遭重撞,內力四處亂撞,簡直要衝破經脈一般。不等第二聲簫聲落下,他的喉頭便是一甜。
宮九正想著江湖中的老前輩果真還是寶刀未老,難怪吳明武功比他高那麼多,卻還不敢隨意走出無名島,後心口就悄無聲息地貼上了一道沁涼的溫度。
他心中大駭,正準備反擊,下一秒手掌貼在他後心口的墨麒,便向他身側靠近了一步,清冷的鬆香頓時包裹住了他的身體。
墨麒幾乎整個人貼在他的身後,墨麒本就生得高大,這麼靠近,若是有人遠遠看來,簡直就像是他正依偎在墨麒懷裡一般。
宮九心口突的一跳,而後一發不可收拾,聲如擂鼓,一顆心臟簡直活潑潑地要跳出胸膛。
墨麒並不知宮九此時感受,隻覺手掌下正幫助維持的內力循環一團混亂,便低下頭,在宮九沉聲道:“清心,靜氣。”
墨麒想了想,而後一邊引導宮九四處亂撞的內力重歸循環,一邊壓低了嗓音念道:“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墨麒並沒有想多,隻是不想讓自己聲音乾擾了碧海潮生曲的音律,影響歐陽鋒那邊的戰場。可他的氣息撲在宮九耳邊,卻是讓宮九一陣不受控製的心猿意馬,魂兒都快被這又磁又沉的聲音勾沒了,哪怕這聲音念得是再枯燥不過的道德經,這聲音分明嚴肅的恨不得每個音節都自己站個軍姿,宮九都能聽出一絲叫人融化的旖旎來。
宮九強迫自己保持理智:現下可不是聽念經的時候。這簫聲我聽第一聲便已有中招之勢,想必是黃藥師這些年沒有放下習武,這碧海潮生曲被他練得愈發威力無比。可就是這樣,這冤大頭居然還能抵禦,甚至還有餘力來幫我……嗯,嗯,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
不對!集中精神!
這碧海潮生曲哪怕是放在吳明麵前,恐怕也是能令吳明忌憚的——可為何墨麒此時卻如此遊刃有餘?還有心思念道德經……唔,唔,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
不對!彆聽念經!
難道僅僅這麼短的一段時間,墨麒的內力竟又靜進了嗎?!
宮九不由地仰起頭去看墨麒,往後一靠。
墨麒猝不及防,唇從宮九微涼的耳畔一掠而過,兩人齊齊渾身一顫。
本還在打量的黃藥師,看著宮九站著站著就靠到墨麒懷裡:“……”
黃藥師:……?
我碧海潮生曲就是為了讓你們在我眼前摟摟抱抱的嗎?
洪七公與段智興也是被碧海潮生曲弄得心躁不已,歐陽鋒又是久攻不下,沒過多久洪七公便厭了,一招長歌酒行撤身而出,在不遠處落下後直跺腳:“彆吹了!彆吹了!”
這曲子也不是不好聽,但加上了黃老邪的內力催動,簡直要了洪七公耳朵的命。
歐陽鋒與段智興對完最後一掌,兩人也齊齊退開。
黃藥師本來看見宮九與墨麒那黏糊樣,眼前就晃過自己女兒黃蓉與那傻小子郭靖的相處畫麵,一陣糟心,見三人都不打了,也收起了碧簫。
歐陽鋒心情舒暢地大笑了幾聲,而後又歎了口氣:“可惜了。”
楊過和小龍女在簫聲停下後,便又回來了,聞言問道:“義父為何歎息?”
歐陽鋒看了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義子一眼,又看了眼站在義子身邊,出落得淩麗秀美的小龍女一眼,歎道:“這身內力再厲害,也是藥物催發出來的。若是繼續留著武功,那藥物便會一直榨取身體裡的潛能,雖能令內力倍增,卻難活得久。”
歐陽鋒摸了摸楊過的頭,而後道:“此番我也儘興了,曾經的願望也實現了。”他看向段智興,“麻煩你幫個忙,替我廢了這一身的內力罷。我知道你段家有些秘法,記得要給我用那種最不痛苦的、最不影響身體的——最重要的是,彆折我壽,我還想看著我這義子未來給我抱曾孫哪。”
歐陽鋒嘿笑了一聲:“他們倆成親,我甚至連喜酒都沒喝上一杯,總得補上吧?”
洪七公麵上表情成謎:“你到底是誰,你還是老毒物?你怎麼變得這般……”洪七公打了個哆嗦,“你正常一點!說什麼抱曾孫,喝喜酒!你難道現在不應該是抱你那些毒蛇冬眠去嗎?”
歐陽鋒看了洪七公一眼:“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方才又已經了了一生的心願,”他很有內涵地挨個看了站在雪地裡的洪七公、段智興、黃藥師一眼,“既然已經嘗過巔峰的味道,又嘗過死亡的滋味,對這區區武功還有甚可留戀的!我現在唯一未能完成的願望……”
歐陽鋒有些悵然:“便是看著克兒長大,成家,立業……可克兒已經不在了。幸而老天待我不薄,便是在我瘋狂的時候,也給我送來了這麼優秀的義子。我還想多活幾年,多陪陪孩兒。”
段智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歐陽兄能看破執念,大善。”
大理段氏確實有很多秘法,六脈神劍隻是其中之一,不過是其中最為精妙、也威力最大的。其他零零碎碎、不登大堂的秘法很多,其中確實是有不損人身體、廢其武功內力的法子。
既然不損身體,歐陽鋒與段智興當下便就地一坐,就在眾人眼前把執念了一生的武功內力,說廢便廢了。
楊過蹲在一邊,歐陽鋒功一散完,楊過就伸手把義父扶了起來,兩人一道往草廬裡走:“義父,你是怎麼恢複從前的記憶的?墨道長分明說,需得有外界的刺激……”
歐陽鋒聞言,歎道:“我也不知!我甚至不知自己在華山死後,一直到在天姥廟恢複神智之前,到底都去了哪裡,乾了什麼事……”
墨麒不由地重複:“天姥廟?”
歐陽鋒在黃老將軍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自覺此時整個草廬自己最“柔弱”,需要照顧,坐的非常理直氣壯,當仁不讓:“對。”
“我醒來後,隻能記得在華山與老叫花死鬥,二人皆死之前的事情,往後的記憶便是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恢複清醒的。當時我發現自己身在廟內,空無一人後,就立即想著要去找我義子看看他還在不在……”歐陽鋒說著說著,咳了一聲,顯然這種略有點煽情的話他說的還不熟練,覺得有點尷尬了。
歐陽鋒對楊過道:“我跟了你們一路,你一直都沒發現我。倒是這個小女娃娃,好像還有點敏感的,感覺到我跟在你們身後了。”歐陽鋒十分滿意地看著小龍女,拍了拍楊過的肩膀,“義父什麼都滿意,就是沒吃到你們喜酒!”
楊過看了小龍女一眼,神色居然有些忸怩。
小龍女倒是很淡然:“那便再辦一次。”
歐陽鋒很來勁:“沒錯,沒錯!你們當時結親時,定是也沒有什麼儀仗,更沒有什麼聘禮嫁妝的,此番義父定要給你們全部補上!”
黃藥師涼涼道:“不慌,結親的事等你們一家單獨聚時再討論也不遲,現下還是先解決這黃芎之事。”
歐陽鋒自恢複過往記憶、失去影子人記憶後,就離開了鬆溪鎮,一路尾隨義子去了,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楊過將整件事都說了一遍後,歐陽鋒臉色一變,一巴掌糊在了楊過頭上:“剛想誇你給我省心!”
歐陽鋒氣道:“這等事情怎能現在才說?!我是最了解那影子人的藥到底能給人翻多少內力的,東方不敗的武功本就極高,便是與我、老叫花等人都可相提並論,現下他又是影子人,那內力得何等厲害?”
歐陽鋒又糊了楊過腦袋一掌:“你也不早說!我便晚些廢了內力,好歹先幫你們過了這一劫!”
小龍女心疼楊過,雖然看楊過表情也知歐陽鋒並未用力:“但現在我們還不知東方不敗為何要掠走黃芎,因為黃芎手上除了癡毒,還有一本《葵花寶典》呀。萬一他掠走黃芎,是為了《葵花寶典》,而非癡毒呢?”
歐陽鋒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東方不敗可能也和我一樣,不知怎的擺脫了藥物的控製,恢複了記憶?”
楊過表情有點震驚,顯然他並沒有想到這種可能。
小龍女摸了摸楊過被歐陽鋒拍了兩掌的後腦:“是。”
歐陽鋒思索:“那究竟該怎麼得知,他究竟有沒有恢複記憶呢?畢竟此時,我們也不知該去哪裡尋找東方不敗和黃芎啊。”
墨麒沉吟片刻,道:“找。”
“若是我們能找到黃芎藏的毒藥,那麼東方不敗掠走他必是為了《葵花寶典》,東方不敗已經恢複了記憶。若我們能找到黃芎藏的《葵花寶典》,那麼東方不敗掠走他必是為了毒藥,東方不敗就沒有恢複記憶。”
洪七公撓撓頭:“可是我們在哪找?”
“就在這草廬之內。”宮九篤定地道,“黃芎獨自照顧黃老將軍,又得布置天姥謠言之事,每天定是極為忙碌,並沒有時間再為藏藥做準備。這癡毒一定藏在某個他很容易取得的地方,並且這個地方一定不能被其他人所發現。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比這草廬更加好的藏毒之處呢?”
眾人都覺得有理,便分散來開,在草廬中四處尋找。
墨麒卻沒動,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去床邊蹲下,對著已經忘記了哭泣的原因,不再抽噎,開始好奇地伸著腦袋看眾人在乾嘛的黃老將軍伸出手:“下來走走?”
黃芎應該經常這麼接黃老將軍下床活動,老將軍在床上呆了一會,很快地坐起身,手伸到墨麒手上搭著,被墨麒扶著起來。
原本還在埋頭苦找的眾人不由地投來疑惑的目光。
墨麒扶著黃老將軍,慢慢帶著他在草廬的各處行走。走到大門邊的時候,黃老將軍的步子突然一頓,不願意走了。
墨麒往前再帶,黃老將軍也不走了,直搖頭。
“不是,墨小友,你乾嘛呢?”洪七公蹲在房梁上納悶。
墨麒沒做聲,將黃老將軍重新扶回了床上,自己轉身走到黃老將軍不願靠近的位置,左右一看,瞧見一個櫃子,已經被楊過打開檢查過了。
楊過探過頭來:“道仙,那裡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東西的。”
墨麒蹲下身,沉思了一下,在這櫃子邊的木頭牆壁上一寸一寸地摩挲,摸到一處觸覺不同的地方,用指頭敲了幾下。
那牆壁上的木頭表層居然剝落了下來,露出裡麵藏著的一個小小的藥包。
洪七公真是納了老悶了:“為什麼啊,你怎麼確定就藏在這個地方?”
歐陽鋒很不想承認自己居然和洪七公一樣笨,然而他也確實不知道,隻能裝作並不在意的樣子,豎起耳朵聽。
墨麒將那藥包拿出來,站起身:“黃芎會這麼瘋狂的製造天姥食人腦的謠言,又做了這麼多事,便是因為曾經不慎讓黃老將軍誤食了這癡毒。他一定不會想讓黃老將軍再誤食第二次的。”
“若是藏在這草廬中,黃芎第一個要教會黃老將軍做的事情,一定是避開藏著癡毒的地方,決不能讓從前的錯誤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