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並不在意任盈盈拖延時間的意圖,語氣平和,仿佛並不是想要殺死任盈盈,而是在和任盈盈閒聊:“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盈盈,如果你同我一樣也死過一次,你會看開很多事,也會放下很多事。”
任盈盈幾乎將自己的唇咬破:“那為何你不放過我!”
東方不敗輕笑了一下:“你錯了,盈盈。我不是不放過你。你瞧,當年是你和你的父親任我行,還有向問天,上官雲,令狐衝一起將我擊下懸崖的。你說,今日我將你擊下懸崖,難道不是天理昭昭,因果報應?”
任盈盈厲聲道:“你休想對衝哥動手!”
東方不敗被任盈盈睚眥欲裂的樣子逗笑了:“該來的都會來,想跑的跑不掉。對了,我還沒問,你的衝哥呢?怎麼沒和你一同坐這黑木崖的教主寶座?”
任盈盈怒道:“衝哥才不稀罕這教主寶座!”
東方不敗讚同的頷首:“沒錯,你的衝哥不稀罕,你稀罕。”他以一種安撫的口氣道,“沒關係,這並不是羞於承認的事情。”
任盈盈被激怒了,手中的劍幾乎就要往東方不敗的身上戳,可空中數百枚幾乎細不可見的銀針早已經對準了她:“我沒有!我早已經和衝哥一起隱居了!是向問天向大哥和黑木崖的人找上我們,說沒有教主坐鎮,黑木崖被朝廷的人攻打——我才回來幫忙的!”
東方不敗攤開手:“哪裡有朝廷的人?”
任盈盈氣道:“那是黑木崖的人騙了我!”
東方不敗搖頭:“那你已經知道他們騙了你了,為何你還不回去找你的衝哥,繼續去過隱居的日子!”
任盈盈的眼睛裡立即盈滿了眼淚,大聲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
東方不敗悄聲細語道:“我怎麼不知道啦?你瞧我知不知道:你的衝哥在發現你居然還和黑木崖的人有聯係,甚至還要回到黑木崖做教主的時候,與你吵翻了,現下你們正冷戰呢。你身為聖姑,哪裡有臉麵主動去求和?”
“正巧,這黑木崖盼天盼地就盼有個教主能給他們撐腰,你來了之後,他們定是無比高興,天天將你捧到天上,簡直把你當做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兒一樣讚頌。這麼好的地方,不如多呆一段時間,等到你的衝哥後悔了來找你道歉,你再拋下他們回去也不遲。”
東方不敗搖頭:“盈盈,你的心是冷的,哪怕你裝的再像——你是日月神教的聖姑,是任我行的女兒,是我帶大的孩子……你和令狐衝終究是不一樣的。”
任盈盈厲聲道:“你休要胡說!我隻是不想讓爹爹的神教出亂子而已!東方不敗,你回到黑木崖,難道不就是為了奪回日月神教的教主之位嗎?!”
東方不敗蹙了蹙眉:“那本就是我的東西。”
任盈盈怒極:“那是你從我爹爹手中奪走的!”
東方不敗輕飄飄地說:“那是你爹欠我的。”
若不是任我行用《葵花寶典》將他害成這樣,東方不敗又豈會在本就明知自己就是下任教主之時,憤而反之,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東方不敗不打算再說了。
空中的銀針驟然向任盈盈又壓近了數寸。
東方不敗的十指上牽著操縱銀針的紅線,嫣紅的線繾綣地纏在他修長白皙的指腹上,無端帶出旖旎的味道:“我給你一個機會。跳下去,就像你們那天將我擊下山崖一樣。不論是死活,你我之間仇恨一筆勾銷。”
“死了,便算是你償我一命。活著,你就能平平安安去找你的衝哥,從此過回你們隱居的逍遙日子。神教不會再擾你們,這不是你們的夙願嗎?”
任盈盈被銀針逼得已經半個人踏出了懸崖:“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東方不敗輕笑了一聲:“可彆得寸進尺啊,盈盈。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都得給我下去!”
話音一落,百枚銀針已經齊齊刺向任盈盈。
任盈盈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抬臂護頭,卻隻覺得衣衫上傳來強大的牽力,身體卻半點沒感覺到疼痛,下一秒,便是墜落的失重感。竟是那數百枚銀針刺穿了她的衣衫,拎著她將她扔下了懸崖。
東方不敗在懸崖邊站了一會,烈烈的紅衣在崖風的吹拂下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他沒有去看懸崖下的任盈盈究竟是死是活,隻是站在這個他曾經命喪黃泉的地方,安靜地待了許久。
早已經被恐懼支配著對東方不敗重新臣服的黑木崖崖眾,在東方不敗身後不遠處心驚膽戰的跪著,誰也不敢抬頭。
就在他們快要支撐不住心中的恐懼,快要窒息的時候,東方不敗終於動了。
他從腰間掏出一張信紙,展開一看。
“展信佳:
合作否?
趙禎”
東方不敗冷笑了一聲,一把碾碎了信紙,隨手揚在黑木崖的崖風中:“合作個屁。”
他頓了一下,手指又是一動,銀針颯颯而出,將崖風中的信紙碎屑挨個戳中,重新送回東方不敗手中。
黑木崖的現任總管戰戰赫赫,簡直要淚流滿麵。他又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和楊蓮亭一樣,走上成為東方不敗禁臠的老路,又是擔心自己要是沒走這條老路,會不會腦袋脖子分家。正心神不寧之時,東方不敗的銀針已經將信箋的碎屑送到了他麵前:“給我立刻粘好,送到山下那個賣芝麻包的鋪子裡去,告訴鋪子的老板:善。”
話音剛落,銀針已經帶著紙屑,噗噗噗紮到了總管膝前的土地上,再仰頭看時,東方不敗已經不見人影了。
總管緊張地打了個嗝,頓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和眾人一塊互相扶著站起來了。
頂替了被殺的上官雲和向問天的兩人,比總管還要害怕:“教教教主說馬上粘好,我我我們一塊罷!彆誤了教主的事!”
三人忙不迭地攥著紙屑回到住所,一點一點仔細拚紙屑。
等到最後一點紙屑被拚完,總管念了一遍上麵的字,而後惑道:“……趙禎……”他一驚,“這不是皇帝的名姓嗎?!”
總管大驚失色:“難難難道教主從地府回來,竟是如此厲害,就連禁臠都已經是——是皇帝這樣身份的人了嗎!?”
遠在汴京的趙禎狠狠打了個噴嚏,邊打邊吩咐林七,給不停和他來信嚎想吃陽澄湖大閘蟹的段譽送去螃蟹百匹。
總管與新上任的兩位長老麵麵相覷,不敢多問,也不敢多想,粘好了信就匆忙下山去找東方不敗所說的那個包子鋪。
包子鋪的老板一見他們下來,就笑著迎上來了:“二位客官,想來點兒什麼?”
總管粗聲粗氣道:“你就是這包子鋪的老板?”
老板用圍裙擦擦手:“是啊。”
總管將信紙往他手上一遞:“我們教主說,善。”
老板:“沒了?”
總管一愣,還要有啥?
總管:“沒了。”
老板點頭:“好的麼。我這兒有些桂圓蓮子百合粥,您給教主端去。”
總管懵頭懵腦地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從包子鋪出來了。
兩個呆在門外等著的新長老,緊張地湊過來:“怎麼樣?”
總管無言地低頭看粥:“你們說,這桂圓蓮子百合粥,是什麼意思?”
三人很是沉默了一會。
總管歎了口氣:“罷了,還是快些送給教主罷!莫要涼了,到時候我就得遭災了!”
長得還算幾分俊朗的年輕總管十分悲愴地想:原本還想著萬一有生命之憂,還能自薦一下枕席試試。唉,教主都有皇帝了,還要我個屁!還是兢兢業業地夾著尾巴做人吧!
一炷香後,東方不敗坐在仆役重新給他打理出來的屋內,看著麵前擺的桂圓蓮子百合粥:“……”
總管苦著臉,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東方不敗拿勺子舀了一勺,吃進嘴裡,麵色一僵,過了一下,吐出一個桂圓核來。
總管臉色大變:“那可惡小人!送給教主您的粥,居然連桂圓核都不知道剔掉!屬下這就下去砸了他們的鋪子!”
東方不敗語氣很差地道:“站住。”
才溜了一半的總管滿身冷汗:“教……教主……”
東方不敗把勺子扔回了粥裡:“將我帶回來的那個人的屍體,送去那包子鋪。”
“還有,把這粥倒了。”
這狗皇帝,說什麼話不能直截了當,非要送個沒剔核的粥來提醒他。
不過也確實,《葵花寶典》既然已經拿到,黃芎的屍體就沒用了,留著在山上腐爛,倒不如送下山去,白算趙禎個人情,也不是他吃虧。
總管忙捧了粥,快快地溜了。
東方不敗將纏在指間的紅線震碎了,走到從前每日都要看的梳妝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看了一會後,慢慢抬手,解開了衣襟。
白皙如玉的胸膛上,自心臟的位置為起點,密密麻麻向四處布滿了紫黑色血脈,猶如什麼邪惡的蛛網。這是內力翻倍的代價。修正氣之功倒還好,但像他和歐陽鋒那般修邪門內功的,卻是將原本就極易走火入魔的危害也翻了數倍,這日日攀升的內力更是會不斷榨取他身體的能量,縮短他的壽命。
可東方不敗並不打算除掉這不斷榨取他壽命的蛛網。
至少在毀掉這蜘蛛在暗處盤踞的巢穴之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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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等人趕到黑木崖時,黃芎的屍首已經放進了棺材裡,趙禎的人也已經守著棺材,在包子鋪門口等待他們許久了。
墨麒等人被攔住,聽聞這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的包子鋪的老板,將趙禎已與東方不敗聯手之事說罷,幾乎每個人都倍覺震驚。
楊過將棺材打開一看,果真是黃芎的屍首。
過了半晌,黃藥師才道:“當今聖上,確實是有手腕的明君。”
原本他與歐陽鋒、楊過等眾人跟來,是為防止要與東方不敗爭鬥,但此番既然東方不敗已經不是敵人,黃芎的屍首也已經送到麵前了,他們便不打算繼續逗留。
笑眯眯的包子鋪老板看著眾人接連告辭,追了上去,不知道說了什麼,黃藥師等人紛紛回頭,看了墨麒一眼,而後都是點頭應下了什麼,才轉身離開。
宮九和墨麒還要護送棺材回鬆溪,自然留在包子鋪內沒有走。墨麒被楊過和洪七公他們看得心中警鐘長鳴,不由地繃緊了身體。包子鋪老板一回來,他就緊繃著臉問:“你與他們說了什麼?”
包子鋪老板泰然道:“隻是道彆,替陛下與諸位大俠說幾句問候的話而已。”
包子鋪老板又道:“國師,這黃芎的屍體,可以由我等暫代看管,二位不急上路。陛下還有一句話要帶給你,還有世子。”
宮九不悅地道:“何?”
包子鋪老板道:“東方教主並未失去在影子人時的記憶。”
墨麒瞳孔一縮:“什麼?!”
包子鋪老板:“我們的人最先和東方教主接觸,是在半個月之前。當時他已經恢複了記憶,正在尋找影子人和《葵花寶典》的下落。《葵花寶典》倒沒什麼,但他尋找影子人的線索時,恰好和我們的探子遇上了,我們這才知道,東方教主其實還記得自己在影子人組織的記憶。”
…………
“沒錯,我確實記得,但是不全。”東方不敗看著墨麒道。
看好看的人,能令人心情舒暢。
墨麒絕對算得上是能讓人心情舒暢的那一類。
東方不敗在黑木崖過了一夜,被那個年輕的總管的愚蠢已經洗刷了數次觀念,根本沒想過世界上居然還有比楊蓮亭還會來事的……傻子。
這人到底是怎麼當上總管的?莫非就靠一張臉?東方不敗思忖了一夜。
什麼平地摔、熱水濕身、糖放成鹽……偏偏那總管還十分黏人,並且當真全權經營掌握著如今日月神教上下的財路,從不想自己看這些賬本生意的角度考慮,一時還動他不得。東方不敗一方麵找人分了他手上的生意,一方麵將人留下,心態已經從一開始的惱怒,慢慢變成了還想再看看這人還能賣什麼蠢。
隻是一夜過去,東方不敗就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變得和這家夥一樣不好使了。
在這家夥的襯托下,和一個正常人,一個長得格外好看的正常人說話,就顯得更加令人心情舒暢了。
東方不敗本還考慮不準備給趙禎派來的人麵子,直接趕出去,現下倒是覺得趙禎格外明智,派來的人恰到好處了。
墨麒早已被宮九筆直又滾燙的眼神凝視磨煉得刀劍不入,東方不敗這還帶著點含蓄的欣賞目光算什麼。
倒是宮九看得心裡不悅,開口道:“不論完整還是殘缺,還望教主能將您記得的事告知於我等。”
東方不敗並沒有廢去自己的內力。
從進門被東方不敗的內力鎖定的時候,宮九和墨麒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在麵對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敵人麵前,宮九並不會以硬碰硬。總歸東方不敗會有廢去內力的一天的,若是不廢,東方不敗也活不了多久。宮九將敵意和算計嚴嚴實實地藏在最深處,麵上不露毫分。
至於現下,還是先將影子人的事情問清楚再說。
東方不敗看了宮九一眼,遞給宮九一個了然、又毫無溫度的笑:“當日墜下黑木崖時,我還保存著些神智,影子人給我喂藥時,我便留了心眼,用內力擋住了一部分藥。隻可惜我受的傷太重,這藥我隻逼出了一部分,最後還是失去了意識。”
“但也就是這逼出的一部分藥,保存住了我對影子人的一些記憶。第一,那裡應該是某座高山峻嶺,且氣候嚴寒。我對那裡的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白雪一片,終年被雪覆蓋。第二,影子人不斷派人出來搜尋的東西,其實並非隻是財寶奇藥,這隻是他們用以掩藏的表麵目的。”
宮九立即問道:“那他們到底想找的是什麼?”
東方不敗道:“一張藏寶圖,一張……屬於唐朝皇室,百年累積下來的寶藏的藏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