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無臉人案02(2 / 2)

宮九的臉大半埋在雪貂毛裡,對上墨麒不由自主看過來的視線時,困惑地歪了下頭。

墨麒猛地轉回頭去,胸口呯呯一陣猛跳,狠吸了一口寒風才勉強壓下來這恍若擂鼓的動靜。

才被摁進土裡的小芽撲簌簌地又頑強挺了起來,而後再被主人殘忍地懟回土裡。

耶律儒玉帶著眾人往城中心徑直走,也不下馬,遼國人口比較少,街道修的又寬,許多百姓也是騎著馬穿行在街市上的。

走了約一柱香的時間,眾人才在一座奢貴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宅邸前停下。

——與其說是宅邸,這裡簡直能稱得上是寶殿。

耶律儒玉下了馬:“這是我在析津城的宅子,不很大,不過供各位落腳,房間還是夠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七皇子這宅子若是還不算很大,那我那艘住了四人的小船,怕是鴿子籠了。”

耶律儒玉看了楚留香一眼,但笑不語,但眼中的意思分明是:確實就是鴿子籠。

楚留香:“……”

眾人紛紛下馬,立即就有仆役上前幫忙安置馬匹,耶律儒玉當先踏入府門:“來罷,我已派人將諸位的院子、屋子都打掃過了。”

陸小鳳小聲嘀咕:“——我還以為你隻會給墨道仙準備屋子呢。”

耶律儒玉又一次投來了但笑不語的眼神,那意思:我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

陸小鳳:“……”

耶律儒玉道:“左近有三個院子,右近有四個,我住在主院,右近第一個院子是我的管事在住。剩下的六個院子恰好可供諸位一人一屋住下。諸位打算怎麼安排屋子?”

眾人商量了一下,而後楚留香道:“我與小姬、還有陸大俠住左近的院子,右近的院子,就讓墨道長、九公子還有花公子住罷。”

他們也粗略地看了一下左右的院子,右邊的院子看起來更敞亮一些,左邊的院子不知是不是朝向的問題,光線顯得有點陰暗。

耶律儒玉笑道:“好。”他特地問了一下墨麒準備住右邊的哪個院子,問罷才對眾人道,“現下我還有要事要處理,諸位自便。我會讓我的管事來幫助諸位置備一些必備的東西,諸位若是發現有什麼短缺的,儘可與他提。”

陸小鳳有點意外,事實上耶律儒玉能幫他們準備院子已經很是令他意外了,沒想到耶律儒玉居然還會讓管事來幫忙,想得這麼周全,都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了。

耶律儒玉望了望右近第一個門窗緊閉的院子,有些莫名地笑了一下,笑得眾人心裡有點發慌:“他鄉遇故人,也算是驚喜了。”

他丟下這麼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轉身離開了。

眾人麵麵相覷。

花滿樓遲疑了一下:“我們還是先去各自的院子看看,若是有什麼問題,再來找這位管事吧?”

倒不是花滿樓怕了耶律儒玉那句奇奇怪怪的話,而是這位管事的屋子門窗皆緊閉,一看就有種“沒事莫要打擾,有事也最好彆來”的疏離排斥感,陸小鳳將這屋子的情況與花滿樓低聲說過了後,花滿樓便想著,既然這位管事不怎麼喜歡與人接觸,那他們最好便能自力更生,能不打擾就不打擾。

巧的是,他話音剛落,那屋子的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從裡麵走出一個麵容美豔、右側臉上布滿妖異紋路的男子來。

陸小鳳和楚留香等人還隻是為這位男子的美貌心下讚歎,墨麒與宮九卻是齊齊一驚:“花將!”

墨麒心中無比驚駭地想:花將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的屍體是公孫先生親自檢查的,並不是其他人易容的——難道他當時隻是假死?

宮九也立即想到了這個可能,畢竟當時花將的罪證確鑿,眾人都因為他的經曆而嗟歎,包大人更是說了要為他保留全屍,公孫策便沒有解剖花將的屍體。這種情況下,花將能夠死而複生,並不奇怪。

隻是他臉上這些紋路,又是怎麼回事?

花將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了一點眼淚,踏出屋子:“好久不見了。”

花將在墨麒與宮九麵前站定,若是在以前,花將一定會綻出一個笑容來,可現在的花將卻與先前見時完全不同。

他的麵容雖是因為那些古怪的紋路變得更加妖豔了,可是眼神卻變得格外鋒利,早已沒有了從前的柔軟,雖是身為蠱師,可渾身的氣勢卻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劍,冰冷森寒。

不知是不是陸小鳳的錯覺,那些細而蜿蜒曖昧的紋路,好像在花將的皮膚下動了動。

花將抬手揉了揉眼睛,下一瞬,那些紋路頃刻散成細密的黑點,一股腦的藏到了花將衣領下去了。

陸小鳳吞了口口水,頭皮發麻:這、這是蠱蟲!

墨麒沉默了一會:“你為何會在這裡?”

花將道:“因為我是被此間的主人所救的。”

他雖然看著冷漠,但其實並沒有拒絕對話的意思,墨麒隻是簡單一問,他就很自覺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解釋了一遍:“當時我身上的毒確實是乳果的毒,這乳果,就是耶律儒玉給我的。”

“你們把我埋進了墳墓不久後,耶律儒玉就把我挖出來了,假死的毒剛好解開。他救了我,我幫他處理異己,公平交易。”

宮九皺起眉頭:影子人在河西不是沒有發覺乳果的真正用法嗎——難道他們其實發覺了?

墨麒則想的是,當時離開河西案一破,他就趁夜燒了整片乳果林,自那以後應該沒有人手上會有乳果了才對。既然如此,耶律儒玉手上的乳果又從何而來?

是他早已經知道了乳果的藏身之地,早早地去取了來的;還是那乳果其實是影子人給他的,他和影子人之間還保有聯係?

花將直白地道:“當時他還給了我另外一串乳果,讓我留著煉蠱。說是給我的那一串乳果,已經是這世上最後僅存的一串了。”

墨麒的心裡不停地思索推敲著,立起一個猜測,又推翻一個猜測:當世僅存的最後一串?那就是說,影子人手上也沒有這乳果了?耶律儒玉憑什麼這麼確定?——不對,他對花將說的話,也不一定是真的。當時他為了收服花將,當然要將自己送的見麵禮說的珍貴一點,這樣才能換得花將的忠心。

花將見墨麒陷入沉默,也沒有再等待,轉身回了屋裡,抱出了一大摞東西:“你屋子在哪?這是耶律儒玉在你來之前就準備好的,叫我等你選好屋子以後給你搬過去。”

陸小鳳和楚留香等人齊齊又感覺到了這種毫不遮掩的偏袒。

楚留香:……這種被忽略的滋味,為何這般熟悉?

楚留香不由地把目光投向宮九,果然看見宮九已經稱得上殺意滿滿的眼神。

好在墨麒本就沒有接受的意思:“不必。”

花將麵色一喜:“是嗎?你不要嗎?這都是耶律儒玉讓我去親自采買回來的,都是上佳的品質——”

墨麒:“……不必。”

他的後背已經快被宮九的視線射穿了!

花將點頭:“好吧。”

眾人以為他就會把這些東西送回屋裡的時候,花將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他走到了花滿樓的麵前,用哪怕對待墨麒都沒有那般柔和的聲音道:“那你要不要呀?”

花滿樓有一瞬間的驚訝:“……不用了吧。”

花將小聲道:“可我選了好久。太浪費了。”

陸小鳳開始心裡打鼓,不由地警惕起來:這個花將什麼意思?為何對七童這般殷勤——總不可能是因為七童也姓花,所以才這樣熱心吧?

陸小鳳的眼神在宮九和墨麒身上飛快掃了一下,當即挺胸而出:“七童不需要的——”

花滿樓的聲音和他的拒絕聲同時落下:“那就卻之不恭了。”

陸小鳳驚愕回首:“……?七童,你?”

花滿樓溫和地道:“這些都是這位公子特地費了心神選了的,總不好浪費……”

花將立即幾步上前,把陸小鳳擠到一邊:“我叫花將,也沒有什麼小名,你喚我花將就是了。你叫七童?”

陸小鳳:“……”

陸小鳳:不是?這怎麼回事?

陸小鳳:早知道不帶七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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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太行一路趕來析津城,說不累是假的。好在耶律儒玉也沒有催促他們放下行李,立即就去辦案的意思,雖然傍晚時分就已經趕回了宅中,但也沒有大擺什麼宴席,而是很貼心的讓仆役們把飯菜都送去眾人各自的房間去——隻不過,這飯菜送來送去,最後還是都進了花滿樓的屋子。

因為所有人都聚在這裡,正在聽陸小鳳講遼國的無臉人案與影子人之間又有何關係。

“其實一開始,聖上隻是接到消息,說有影子人在作案後流竄進了遼國。那時候,聖上還以為遼國在耶律儒玉的掌控下,已是鐵桶一塊,說不準這條線索就此便無法再查,那些逃進遼國的影子人會徹底了無音訊。但沒想到,影子人流竄入遼國的消息才剛傳入聖上手中沒幾天,遼國就開始出現無臉人案。”

花滿樓慢慢道:“嗯……這確實太過巧合了。但也不能就此確定,無臉人案就是影子人做的呀。”

陸小鳳看向花滿樓,肅然道:“但倘若那些影子人在我宋土作案時,就已經出現了殺人必削其臉的慣例了呢?”

姬冰雁質疑道:“但影子人對遼國應該沒有興趣——就算是有興趣,現下也不該是他們出手的時候。畢竟麵前還有一個大宋沒有吞掉,他們又如何能吃著盤裡的看著鍋裡的?”

楚留香讚同的點頭:“影子人既然能在聖上的眼皮底下發展、遍布整個大宋,直到最近兩個月在被慢慢揪出馬腳,想必不是這種還未得隴便已望蜀之人。他們肯定會一步一步的來,在沒有得到大宋之前,不會對遼下手。”

墨麒低聲道:“又或者,還有兩種可能。”

宮九問:“何?”

墨麒道:“其一,流竄入遼國的影子人,同歐陽前輩和東方教主一樣,已經恢複了自己神智。他們選擇逃至遼國,一來是為了避開影子人,二來是想在遼國重新開始。”

“其二,影子人本就同耶律儒玉合作過,而且……就花將手中乳果之事來看,現在也不能確定耶律儒玉是不是和影子人還有其他的合作。也有可能,就如同耶律儒玉對待花將一樣,這些影子人也是他請來,為他趁機鏟除異己的。”

陸小鳳撓撓頭:“第一個猜測不見到這些影子人本人,還不好確定。但第二個猜測,卻很好驗證是不是對的。”

“隻消我們打聽打聽,現下已死的輔國大將軍和玉射郡王與耶律儒玉之間關係如何,是否站在同一立場,便可知對錯。如果這些影子人是耶律儒玉請來鏟除異己的,那輔國大將軍與玉射郡王和耶律儒玉之間必有矛盾;但如果兩位死者和耶律儒玉是同一戰線的……”

宮九接道:“那我們就得考慮一下第一個猜測了。畢竟這遼宋兩邊的案子,都同時出現了相同的殺人毀屍手法,多半就是同一夥影子人做的了。隻有第一個猜測,才能解釋,為何影子人會在時機不成熟之時,還來遼國攪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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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前一晚商議的結果,眾人本該是先去那些死者消失的地方查看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蹤跡或者線索,來解答他們心中滿滿的疑問。譬如說這些人為何會突然消失?消失後又去了哪裡?為何他們的屍體一部分堆在岸上,一部分卻被棄入水裡?影子人選擇殺死他們,究竟是何目的?

然而一大清早,析津府就派了人來催促眾人了,說是屍體已經擺放了很久,再擺快腐爛透了,到時候線索就查不到了。

眾人很是無奈:這案子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該爛的屍體早就爛透了,隻耽擱半天的時間又能再爛到哪去呢?原本遼主要求他們來辦案的時間就不對,應當在第一個案子出現時就讓他們來的,再不濟第二個案子也行,非要拖到三個月後——

來接人的府人倒是很恭敬,當然,誰都能看出來他的恭敬隻是針對墨麒一個人的,顯然是來之前被耶律儒玉耳提麵命過一番:“諸位不知,其實我們在找到屍體後,就已經把這些屍體冰封在冰窖裡了。所以現在去查,屍體還是保存的不錯的……”

“一百來名士兵的屍體,全都冰封在冰窖裡了?你們遼國冰窖還挺大啊?”陸小鳳不由地道。

府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尷尬:“……沒,沒有那些士兵的,隻有輔國大將軍大人的,還有玉射郡王的屍體被保存在析津府的冰窖裡……”

陸小鳳:“……”

析津府會這麼做,想法明顯是覺得那些士兵的屍體沒什麼重要的,主要要查出凶手的還是輔國大將軍還有玉射郡王。

楚留香也感覺有點無言以對:“……可那些士兵,是在輔國大將軍和玉射郡王之間死的,是案情的過渡。如果沒有他們的屍體,我們又該怎麼知道,為何凶手毀屍的法子會從削臉,升級為削臉毀容後,又用箭將死者射到城牆頭上呢?”

府人板住臉:“在下不知,破案是諸位來使的職責,在下隻負責將諸位帶去冰窖。”

花滿樓無奈地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那便請帶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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