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金錢鏢案03(2 / 2)

唐元和來巴山探望的這位友人,其實歲數大得都可以做唐元和的爺爺了。

老人家是個讀書人,年輕時考了個秀才以後就不想再繼續努力了,於是回到家裡辦個了私塾,決心專心為自己家鄉的孩子們啟蒙。他與唐元和相識,是因為他很是精通一些古文字,而唐元和又很愛淘古書,所以兩人才在意外相遇後一拍即合,深覺高山流水遇知音,於是成為了忘年交。

但即便如此,唐元和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何秀才,自己其實是名唐門弟子。

唐懷天將唐元和的身份挑明後,何秀才震驚了很久,而後蹙起了眉頭生了一會氣,最後歎息道:“他從未和我說過自己是誰。你們既然會找上門來,還告訴我他是唐門的人,是不是因為……他出事了?”

何秀才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也有了淚。唐元和對他來說不僅是一個誌同道合的友人,更是他心中疼愛讚賞的晚輩,他很不希望這個有才又討人喜歡的晚輩出事,可是唐元和這次來到巴山,剛落腳的第一天,他就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不祥的預感了。

何秀才閉了閉眼,把眼淚逼回去,冷靜地道:“我不知道哪些信息對你們有用,我就把他到我家來落腳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和你們說一遍。”

“元和到了巴山就來見我了,在我家隻待了一天。他剛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對,他看起來不大開心,而且愁眉緊鎖,像是有心事似的。我一直知道他有秘密沒有告訴我,我以為這件心事會和他的秘密有關,而這個秘密他是不能告訴我的,所以我就沒問。”

何秀才說的“秘密”,就是唐元和其實是唐門弟子這件事。

“這一天裡,他一共連出了三次門。第一次出門時,他倒是還問了我,這附近是不是有一戶獵戶,男主人叫‘李義’的。我也不常出門和人打交道的,來來回回見的人都是孩子,最多就是這些孩子的爹娘,哪裡知道什麼獵戶。他問完見我不知道,就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唐元和這一次出門,定是去查他懷疑的那個李義了。

何秀才道:“他沒出門多久,大概半個時辰就回來了,神色好像沒有那麼緊繃了。進了屋以後,我問他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麼,他笑著說找到了。”

墨麒皺起眉頭。

找到了?難道那個時候,假李義還在巴山麼?應當是這樣了,而且假李義還暫時說服了唐元和相信了他,所以唐元和的神色才好了一點。

不過……唐元和既然會第二次來找李義,恐怕這個假李義就會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懷疑了,一定會立即想辦法脫身逃走。

何秀才:“我看他剛從外麵回來,怕他冷,所以就去加了柴火。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刺激了他,就是加個柴火的功夫,他的臉色就突然變得很差,而且什麼話都沒說,就又匆匆衝出門去了。”

“加柴火?”墨麒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當時沒有什麼彆的異樣?”

何秀才搖頭:“能有什麼異樣!從他進門到臉色大變,我也就是轉身去加了個柴火而已!”

唐懷天沉思了一下,低聲道:“先前我們去那個‘李義’留的地址,屋裡根本沒有柴火堆,灶裡乾乾淨淨的。如果李義真的是長日在這裡居住的普通獵戶,家裡一定會堆著過冬的柴火,而且灶裡一定不會那麼乾淨。”

何秀才添柴火的舉動,提醒了唐元和他忽略了什麼,所以唐元和才會反應過來自己被騙,衝出門去找那個假李義對質——但如果是這樣,為何又會有第三次出門呢?

唐懷天看著何秀才的眼神中帶上了一分催促。

何秀才道:“這一次,他去了很久,一直到夜裡才回來,而且臉色特彆差,還很煩躁的樣子。他沒怎麼和我說話,就把自己關進客屋裡,一直到半夜的時候才背著一個黑黑的包裹出來。我年紀大了,晚上起夜起的頻,所以剛好遇見他走。”

“他為什麼會回來了之後臉色變得更差了?為什麼回來了又要出去?難道他之前出門,不是去找假李義對峙的嗎?”阿飛不懂,如果是他,他一定會在知道李義欺騙了自己之後,直接衝去和他對峙。

唐懷天搖頭:“元和師弟大概是去找那個無頭鏢師,想要確認無頭鏢師是不是可殺之人。李義雖然是假的,但如果無頭鏢師確實是作奸犯科之人,那我唐門可以不計較雇主隱瞞身份的行為,因為總有一些雇主會有些不方便用自己的身份來做事……”

“但唐元和一直沒有給唐門發去終止委托的消息。”墨麒皺著眉頭,“是不是因為他並沒有確認無頭鏢師到底是正是邪?或許那天他第二次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在巴山山路上遇到無頭鏢師。”

宮九讚同地點頭:“沒錯,所以他才會第三次出門。他當時在出門前,在客房裡呆了那麼久,一定是在做準備,那個黑包囊應該是他準備的機關暗器。唐元和可能已經意識到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了,所以才想儘量做出完全的準備,再去試探那個假李義。但……沒想到,就算是他已經做了準備,也沒能活下來。”

“他沒能想到,李義背後的力量,比他所想的還要難對付,已經遠超了他能力所能解決的範圍。”

唐懷天的嘴唇抖了一下,像是想要反駁宮九“沒能活下來”這句話。但理智告訴他,唐元和這第三次出門既然會一直未歸,音訊全無,定然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唐遠道看看自己師兄的臉色,抱著熊貓崽拉了拉墨麒的手道:“可是,之前師兄不是說,那個假李義給的地址是一個空屋,什麼都沒有麼?那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機關的痕跡,元和師兄到底是去哪裡和假李義交手了呢?”

墨麒沉吟了一會,問唐懷天道:“如果你是唐元和,當你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來到李義的屋子,卻發現這裡已經空空如也,你會怎麼做?”

唐懷天垂眸想了一會,道:“我會去巴山山道。”

“那個假李義既然下了委托想要無頭鏢師死,而我的來訪又已經打草驚蛇,讓他撤離假地址了,那這個假李義一定會親手去殺那個無頭鏢師。因為假李義已經知道,我在懷疑他,所以唐門很可能不會再接這個單子,於是無頭鏢師便必須由他來解決了。”

阿飛有些煩躁地道:“可是我們之前去過巴山山道了。那裡根本沒有暗器的痕跡,也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前天的雨已經把這些證據都衝沒了。”

“可唐元和呢?他可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雨能把腳印、把車轍衝沒,難道還能把唐元和這麼大一個人給衝沒嗎?”宮九冷聲道。

墨麒道:“如今之計,唯有上山再尋了。”

唐遠道小聲沮喪地道:“可是巴山這麼大……”

誰知道元和師兄的屍體被藏在哪裡?如果那個幕後黑手更狠一點,直接將他的屍體給毀了呢?那他們得到哪裡去找!

唐懷天振作起精神:“莫說喪氣話。彆忘了想要殺無頭鏢師之人,定是想讓洪門鏢局這趟鏢被奪一事偃旗息鼓之人。也就是說,這位幕後黑手,定然就是奪走洪門這一鏢的人!”

“當日洪門運送的鏢物,足有六車之多,鏢師足有百人之多。可被劫的鏢隊被行人發現之時,卻隻剩下了空空如也的鏢車,還有少了頭的百名鏢師。”

“百名被割了頭的鏢師……這倒沒什麼,若是高手,以一敵百不是問題。但六車的財寶……它們可不是被連車帶走的,是被從車裡運出來帶走的。”

“這些鏢物想要不著痕跡的轉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劫鏢之人定是把所劫的鏢物先藏到了一個地方,再想著如何分批轉移走。依當時的情況,他們很可能是藏在山裡了。”

唐遠道的眼睛亮了起來:“所以……那個無頭鏢師才會一直攔著山道不讓人走!他一定是也想到了這一點,不想讓劫鏢的人把鏢物取走!甚至……想要趁機抓住劫鏢的人!”

宮九微微頷首:“這倒是在理……而且,就算是鏢物已經被劫鏢之人運走了,那洪門鏢師的百顆頭顱呢?劫鏢之人應該沒興趣把他們的頭顱也一塊兒運走吧!且不論他們砍掉洪門之人頭顱究竟是何意,那些頭顱一直未被找到,又沒人會想要把它們跟著財寶一塊帶走,那就一定被藏在山上。”

唐元和點頭:“元和師弟既然會……失聯,一定是和李義那一夥的人發生了衝突。正如遠道和九公子所言,我認為很可能發生衝突的地方,就在幕後的人藏首級,或者藏鏢物,又或者是無頭鏢師藏那些被他掠走的、不知生死的路人的地方。”

阿飛慢吞吞地道:“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會給你們留下暗號的吧?”

唐元和點頭:“會的。”

墨麒果決地道:“我們立刻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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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兩次上山,唐門的人都沒有跟著,這一次八名唐門子弟一塊跟著,仔細順著山路一路尋找,果真在一處樹荊裡看到了記號。

阿飛盯著樹荊看了一會,開始懷疑究竟是自己眼睛不好了,還是唐門的人天生眼睛就能看出點與常人不同的東西。他抬頭望了望墨麒、宮九的神情,在宮九眼神裡看到了和他一樣的空茫,頓時心中安定了。

不是他眼神不對,是唐門的人與眾不同。

阿飛低頭,看到唐遠道抱著熊貓崽,也是一樣茫然的神情,心裡最後一點自我懷疑也消失了。

這一次墨麒和宮九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了,隻能跟在唐門弟子身後,順著記號一路往密林裡走。

“看這個情況……咱們好像一直在往山頂走。”宮九皺著眉頭,很煩腳下這些爛泥。

好在為了尋到唐元和,引路的唐懷天腳程很快,眾人隻用了半柱香,就跟著這些繞來繞去的記號,找到了他們想要找的東西。

百人的頭骨,遍地的暗器,和染在了樹皮上的血漬。

唐懷天腳下一軟,險險靠在一旁的樹乾上。

沒有唐元和的屍骨。

他心中生出一種僥幸的心理,想著:會不會……唐元和其實還沒死呢?

宮九看著大坑裡隨意拋放的那些頭骨,眼神忪怔了一會。

墨麒走到他身邊,低聲問:“怎麼?”

宮九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奇怪。”

他指了指坑裡的那些頭骨:“你不覺得,劫鏢之人砍掉洪門鏢師的頭顱,還特地運到山上藏起來,甚至還用藥物將這些頭顱毀的隻剩骨頭,這一串行為很奇怪嗎?”

“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事?劫鏢你就劫鏢是了,殺鏢師你就殺鏢師是了,大不了統統割喉,為何要把頭顱都弄下來、毀掉,再藏起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這不是畫蛇添足,自己給自己找事做麼?”

宮九看了眼墨麒:“我老是再想這個問題,尤其是之前好幾個案子都是涉及到這種毀了麵孔的——比如說先前玉門關那個馬迷途案子。”

墨麒皺起眉頭:“什麼意思——”他頓了一下,突然懂了宮九的意思,“你是不是覺得,洪門的鏢師其實沒有全軍覆沒,有的人沒死?”

還在看著頭骨坑的眾人聞言,紛紛看了過來。

宮九道:“我覺得有可能。因為這個取人首級的動作實在是太奇怪了。我認為有可能這個劫鏢滅門案就是洪門裡有些自己人心生貪念做出來的,所以光殺了同伴不夠,還得要多弄幾具偽裝自己的屍體。”

“畢竟這是他們運的鏢啊,也不是想偷就能偷的,監守自盜了之後總也要有命享用這些財寶吧?用假死來金蟬脫殼,不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麼?”

“但是,他們的屍體是會被送回洪門,被洪門的人辨認的。那這樣,他們不就穿幫了麼?所以,他們才會不僅殺了所有的同伴,還將所有的屍體——包括假冒自己的屍體——都斬去首級,毀掉皮肉隻剩骨頭,還藏進深山裡。”

唐懷遠沉吟道:“九公子所言有理……而且,這洪門鏢隊被劫鏢的位置也太巧合了。從北地一路來到巴山都風平浪靜的,偏偏到了洪門自己的地盤卻被人劫了,還被殺的這般慘。”

“等等,如果你們這麼說,那巴山山路上那個攔著不讓人過山路的那個無頭鏢師,又是怎麼回事?”阿飛不解地問。

唐遠道轉了轉眼睛:“這個我知道!這個叫做,燈下黑!巴山的人看到無頭鏢師,一定第一時間想到這可能是洪門的人為了鳴不平、為了找回鏢物而做的。如果大家都這麼想的話,那就正中敵人下懷了!因為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這一切就是洪門的人做的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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