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幀這座建於涼州的行宮, 原本就是前朝皇室用於消夏的宮殿, 後來在戰火中被毀了一小半, 一直棄置到趙禎上位。趙禎摳門到直接棄了那一半已經被毀的,隻簡單重修了保存完整的那一部分,就馬虎地算是重新翻修過了,一個銅板都不想多花。
如今那一半被毀的宮殿原址上,放了很多蓋著白布,不知道是什麼的大家夥,遠遠地望過去, 很是讓人好奇。
龐統領著眾人進殿,說後麵幾日的安排:“領兵打仗這事兒你們不懂,交給我就得了。咱們各自乾各自拿手的事兒, 兩不耽誤。你們就隻管看這藏寶圖,我去安排回頭伐北的布局。”
阿飛皺起眉頭:“但那個北仲王身邊有很多武功高手,就連唐門的弟子對上也未討得了好。”
龐統歎了口氣, 停下腳步, 抬手虛指了一下眾人好奇了很久的那些被白布蓋著的東西:“你知道那些是什麼嗎?”
王憐花饒有興致地將手架在額頭上望:“是什麼?”
龐統在原地站了一會, 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嘴角上上下下的像是在拚命壓抑著什麼情緒,克製了半天,一抹興奮的神色還是難以抑製地溜了出來。他搓搓手:“嗨, 走, 我帶你們去看看。”
李尋歡無奈:“還是先帶大家落腳……”
龐統按捺不住興奮, 大手一揮:“先帶大家看炮!”
白布被一張張掀開, 露出底下蓋著的近百架紅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讓人光是站在它麵前,就心中發慌。
龐統拍了拍鋥光瓦亮的大炮,目光裡帶著鐵漢柔情,活像是在摸自個兒孩子一樣:“這寶貝是按鎮南將軍那邊遞送過來的圖紙趕製出來的,先前在河西的時候,我試過一次,乖乖……這玩意兒要是在李元昊那孫子麵前炸一次,怕是能把他尿都炸出來!”
李尋歡嗬嗬笑了一下,上手就捅了龐統腰眼一下。
龐統憋氣:“……反正就是特彆厲害。”李尋歡不讓他說臟話了,龐統頓時感到自己失去了一半的靈魂,“……這也就是這一個月才送來的東西。據李光寒說,最開始他們做出來的就是一種威力不怎麼大的手持火筒,這大炮還是他才研究出來的。考慮到李元昊那孫——那家夥老是不安分,所以就給我也遞了一份圖紙。現在這圖紙陛下也有一份了,估計過不久,邊疆戍守的將軍們都能收到一批大禮。”
趙禎摳是摳,但他摳得都是自己的花銷。像這種能夠增強軍力、維護邊疆穩定的重要武器,他是不會吝嗇銀子的。
“你就說吧,哪個高手能頂得住這寶貝一下的威力?這一炮發出去,山都能給崩平了。”龐統紅光滿麵的,“真的,要不是造價太高,動靜太大,我現在真想立馬給你們看看這寶貝多厲害。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得了這紅衣大炮的魅力!”
李尋歡又搗了龐統一下:“這大炮的名字分明叫寒鳥。”
龐統再次憋氣:“……太娘了,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他有點不甘心,“紅衣大炮多敞亮的名字,一聽就很有氣派!你把這寶貝拉出去介紹,說這叫‘寒鳥’,還有什麼震懾力?”
其他沒見過李光寒和千鳥的人,還在稀裡糊塗地聽不懂龐統和李尋歡在爭執著什麼,宮九和墨麒卻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為什麼這紅衣大炮會被李光寒取了“寒鳥”,這麼一個和大炮本身毫無乾係的名字。
宮九看看寒鳥,再看看一旁還板正著臉的墨麒,頓時酸了。
……就連李光寒和千鳥都已經修成正果了,還甜甜蜜蜜地拿自己的名字造出個寒鳥來了,他和墨麒居然到如今連親都沒親一下?!
這不行!就在今天,就在這涼州行宮裡,他必須要至少和道長親一次嘴!
抱著這樣的心理,等到眾人安頓好自己的行禮,再和已經安排好明日的戰術的龐統、李尋歡彙合的時候,宮九不見蹤影了。
墨麒走進議事廳,下意識地第一眼尋找九公子的影子,卻尋了個空,不由地有些茫然:“……可見到九公子了?”
王憐花酸道:“九公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怎麼道仙你還想著天天把他栓褲腰帶上,每時每刻任何地方都能看見他才正常?”
真是受不了這一對對的小輩了!
龐統春風得意地走進大廳裡,後麵跟著耳朵通紅,唇瓣有些微腫的李尋歡:“來來來,寶圖拿出來,大家一塊研究研究。”他一邊說一邊殷勤地給李尋歡搬了椅子,還抱了個暖捂子塞到李尋歡懷裡,活像自己照顧的不是已經徹底健康、擺脫了癆病困擾的小李飛刀,而是哪家身嬌體弱的小媳婦。
李尋歡給龐統這大狗一樣湊來湊去的殷勤黏人模樣弄得哭笑不得,有幾分無奈地把人推開:“既是說要研究,那你就趕緊坐好。”
王憐花偏過頭,又酸了,心想難怪我那徒兒不想過來,這擱誰誰酸。
墨麒便把懷中的卷軸拿出來,喚眾人聚來看。他將卷軸展開,先給眾人心裡打個底:“我與九公子都覺得,這寶藏圖不像是唐朝的,卻像是出自我朝之人手中。圖中書畫用墨,墨黑中摻金,乃是文家人特有的製墨手法。太.祖在時,因見此墨順滑濃鬱,又不失貴氣奢華,故而將此墨定為禦貢墨,至今宮中也仍在續用。”
龐統瞄了一眼:“畫是我朝的,那寶藏總歸是真的有吧?”
墨麒頓了頓:“應當是有的。”
龐統不在意地揚揚手:“那管他是什麼時候的,有寶貝就行了,反正挖出來也都是交上京城的。”
墨麒嗯了一聲,便低下頭開始研究寶藏圖。看到還沒一會,就下意識地直起身偏過頭,想和宮九搭話。
他身邊站著的是一臉興味的王憐花,感覺到墨麒有點忪怔的目光,直起身:“道仙你看我作甚?”
唐三師姐嘿笑了一聲:“怕是看的不是王前輩,是不在身邊的九公子罷!”
墨麒被擠兌的臉上一陣發燙,抿唇低頭板著臉看畫。
唐三師姐小聲和一旁正喂著自己熊貓崽的唐遠道嘖嘖:“你看看你師父,盯九公子像是盯眼珠子似的……說不準過段時間你就要多個師娘了。”
唐遠道歎息著搖頭:“天要下雨,師父要娶師娘,天意不可違哩!”
墨麒耳朵都紅得要滴出血了,忍不住著惱地低吼了一聲:“唐遠道!”
唐遠道撇撇小嘴,抱著自己毛乎乎、一抱滿懷的熊貓崽崽,跑出殿去溜達了。他在來的時候就發現沿路有一片竹子林,竹子他是不敢下手的,但那裡麵的竹筍他還是可以給自己崽偷那麼一兩根,嘗一嘗皇家宮殿的竹筍是個什麼味兒。
熊貓崽半打瞌睡半嗑著果果,也不動也不掙紮,乖順得像隻絨毛熊玩具,唐遠道帶著他跑起來,輕功不是特彆穩,還有點一顛一顛的,直接把熊貓崽給晃睡著了。毛爪一鬆,果果就骨碌骨碌滾了下來,身後盯著它眼熱的看的宮人們一擁而上,圍著這隻被熊貓崽啃了一半的果果直看:
“哦呦,牙口很好的呀!”
“這個果果才這麼一點大,怎麼夠小毛團吃的呢!”
“吃了一半就掉了呀,一會肯定會餓,還是再給唐小公子的宮殿再送些水果……”
“唉,好可愛哦!”
宮人們喟歎此起彼伏,顯然他們的心已經被那隻驚鴻一瞥的黑白熊徹底融化,不然如何能從一個啃了一半的果核上看出可愛來。
大廳裡,李尋歡善解人意地給緊緊繃著臉的國師解圍:“諸位,看畫。”
唐家三師姐嘻嘻賊笑了幾聲,暫時把滿肚子壞水憋了回去:“這圖上根本畫的不是山水,也不是物景,線條規整,橫平豎直的……畫的倒像是迷宮。”
阿飛盯著這圖看了許久了:“可是這些線條還有重合之處,看起來像是很多層迷宮堆疊在一塊。這要怎麼分辨哪一些是同一層的,哪一些不是?”
“粗細?顏色?標記?好像都不是。”龐統仔細尋摸著,想不出頭緒。
王憐花虛指了一下這團亂線的四端:“而且這迷宮並無入口,也無出口。”
眾人愣了一下,仔細繞著亂線的四周看了一個遍,確實沒發現出入口。
“怪了,難道出入口並不在外端,而是在中間哪個位置?”唐門三師姐皺著眉頭,研看這圖。
“我們也來幫忙!”
議事廳門口傳來唐懷天的聲音,聲音裡帶著一種開懷的笑意。眾人齊齊轉頭望去,就看見在唐懷天身邊,除了他帶走的那一半弟子,還多了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
“元和師弟!”唐三師姐驚喜地道,“師兄竟是將你救出來了麼!”
唐元和笑了一下,跟著唐懷天和眾弟子一塊走進大廳內:“原本我也已經準備要逃了。”
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師弟,被活著救了出來,唐懷天心情正高興:“元和師弟本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的。北仲王給他喂了封禁內力的藥,就沒在困守他的屋子周圍安排什麼高手。大概是他此時正慌著想要找回遺失的寶藏圖,把那些高手都派出去了,無暇顧及元和師弟的事情。”
“咱們唐門弟子,又不是沒了內力就沒了爪牙了的。元和師弟早已經在房裡做好了機關,我們與他裡應外合,把駐守在他屋子周圍的人給弄倒了,也不敢戀戰,就直接回來了。”
李尋歡想了一下,點頭道:“確實。現如今寶藏圖已在我們手中,北仲王現下最緊要的事情應當是找回寶藏,而不是與唐門交易。”他看向龐統,神色一肅,“若是如此,那現下就應當是攻打北地的最好時刻。”
“北仲王收買的各路高手都去往巴山,想要奪回寶藏圖,此時正是北地中空虛守之時。趁著北仲王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帶著寶藏圖來了涼州,我們應當抓住這個時間差,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龐統極為讚同,也不打算再繼續和這寶藏圖死懟了。正如他一開始說的,各自乾各自拿手的事兒,兩不耽誤,現下他更應該做的不是繼續和眾人在這裡冥思苦想,而是抓緊機遇,一舉拿下北仲王。
寶藏圖可以留著慢慢破解,但如此之好的伐北機會,卻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李尋歡和龐統立即就起身離開了議事廳,臨走的時候,王憐花看了看在他眼裡已經不那麼有吸引力的寶藏圖,也跟著溜達了出去。
相比較繼續留下在這兒看著寶藏圖發呆,解開這枯燥無味的迷宮,王憐花更想親自實地了解一下,被龐統說的那麼厲害的紅衣大炮寒鳥,究竟有多麼威力驚人,以至於龐統每每一提起來就眉飛色舞,一副熱血澎湃的樣子。
上一次朝廷討伐黑木崖的熱鬨,他沒能看的起來,這一次龐家軍伐北的熱鬨,王憐花可不想再錯過了。
龐統等人的離開,並沒有影響廳內的人的思索。
唐元和指著寶藏圖旁的字道:“一般寶藏圖的字和畫,都有特殊的意義。或是互為補充,或是互為解釋,但少有隻這麼少字的……‘小山之寶’,這是何意?”
“這迷宮其實是在山上?”阿飛猜測。
墨麒搖頭:“若是迷宮其實建在山中,那應當是中間的線條密集,兩邊的線條稀疏。但這圖中線條重疊的密集程度,都是相同的。這說明,不論是有幾層迷宮,每一層迷宮上下的麵積都是相等的。”
“這樣規格的迷宮,若是建在地麵上,怕是藏不住蹤跡……會不會這其實是個地宮?”唐元和道。
唐懷天點頭:“有可能。不過還是那個最基本的問題,迷宮咱們可以延後再解,但至少咱們得先知道,這迷宮,究竟修在何處?”
阿飛道:“會不會在北仲王宮殿的地下?”
“嗯?”唐元和側過臉來看這個麵容堅毅,眉目濃鬱深邃的少年。
阿飛硬邦邦地道:“我隻是想,這個寶藏圖本來就是從北仲王手中流落出來的,那他是怎麼獲得這個寶藏圖的?”
唐元和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寶藏圖可能就是北仲王家族世代傳承下來的?”
阿飛點頭:“他是異姓王,第一任北地王就是隨太.祖立國而分封下的,和這個寶藏圖出現的時間不是恰好吻合麼?而且這也能解釋,為什麼北仲王得到這張寶藏圖之前都毫無消息顯示,他曾經搜尋過這張寶藏圖。那不就是說明,這寶藏圖本就是在他手中,而不是他在外搜尋到的麼?”
“這位小兄弟說的很有道理。”唐元和眼神一亮,臉上露出幾分親近之色,“如果是這樣,也就能解釋,為何這麼規模龐大的地宮建設卻無人發覺——倘若這地宮就是第一任北地王在修建北地王宮殿時偷偷修建的,那想要瞞天過海確實就簡單多了。”
墨麒沒再開口,但心中也覺得阿飛這猜測應該沒錯。
東方不敗一直覺得,這寶藏圖對影子人來說非常重要,所以他認為這寶藏圖就是唐皇寶藏圖。但若是說這寶藏圖是第一任北地王留給子孫後代的,那其實也同樣能解釋為何東方不敗會得到“寶藏圖很重要”這樣的消息。
畢竟唐皇寶藏圖所畫的寶藏,是從唐高祖時期延續至唐朝沒落的,積攢了一整個王朝的寶藏群。而這份北地王寶藏圖,也是一樣,從第一任北地王,也就是開國皇帝宋太.祖在位時一直積攢延續至今的寶藏。
“我有點想不明白的是,既然這寶藏是家傳的,為什麼還要搞個藏寶圖?像這種秘密,口耳相傳不是更好?”唐懷天遲疑地問。
唐元和聳肩:“不能說的這麼絕對。若是這麼說,那曾經江湖上出現過的那些藏寶圖,豈不是都沒有出現的意義了?總歸有人信不過口舌,隻相信筆墨的。你得承認有些老東西,記在紙上的,確實大多保存得比口耳相傳的要久。就像我們唐門密室中那些秘籍,不就是這樣麼?”
阿飛又道:“而且,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這個寶藏圖畫的迷宮沒有出入口了。”
唐元和眼睛一亮:“沒錯!因為這迷宮的入口不在外圍,而在宮殿之中!”
他又看了好一會“小山之寶”這四個字,反反複複地在口中嚼了幾遍:“小山之寶……等等,你們看這個位置,這個地方——是不是一個山字?”
唐元和的手指指向藏寶圖的中央,有些激動:“這是不是一個山字!”
眾人仔細一看,除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條,確實有一個規整的山字在此處。
“這個位置,若是在北仲王宮殿,那就是在正殿,他的寢宮處。”唐懷天作為去踩過點的人,隨便一回憶,就對照起了兩張地圖。
“那這就都能說得通了!畢竟寶藏這種東西,藏在哪裡都不如踩在自己的腳下讓人安心,寶藏的入口掩埋的再好,也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唐元和喜道,“小兄弟當真聰慧過人!不知如何稱呼?”
阿飛直腸子的人,沒想太多:“我叫阿飛。”
唐元和笑容一僵:“……”
怎麼和唐遠道那小混蛋的熊貓崽一個名字。
作為曾被唐遠道偷過崽的盆盆奶阿爸,唐元和默默地閉上了嘴,激動的情緒頓時被一盆冷水澆下來。
實在是唐遠道這個偷熊賊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太大了!
唐元和岔開話題:“……那這一個山字,框出的是兩個入口,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一直沒說話的墨麒突然開口:“不是一真一假。山字框出的兩處,一個是入口,一個則是寶藏藏匿的地方。”
他快步走向裡間,尋來了筆墨紙硯,飛速地在紙上將這幅寶藏圖拓了下來,隨後落筆山字右側框出的那個口,一筆而下,筆劃蜿蜿蜒蜒,若是腦子能跟得上墨麒速度的人就會驚覺,他竟是已經將這迷宮的走法整個兒解了出來。
唐元和在墨麒畫到第一層前三個拐角地時候,就已經開始兩眼放光了,至於其他人,也陸續在墨麒畫到第二層、第三層的時候反應過來,墨麒這是在做什麼。這一筆畫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最後才在山字的另一個框裡停下。
一筆到頭,這山字的兩個框,果真是一處為入口,一處為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