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湯這個時間點來夥房, 其實根本就不是想要找自己做的牛肉湯。
先前她定過規矩,三天以內的牛肉湯誰都不準碰, 過了三天,夥房的人可以自行處理。那鍋牛肉湯已經在夥房裡放了整整五天了,她心裡也清楚,早就已經變味了,夥房裡的人肯定已經把那鍋她不要的牛肉湯給處理掉了。
但那又怎樣呢?她現在心頭正窩著火呢!九哥回來都已經半個月了, 可若不是看到九哥的白衣暗衛在島上跑腿,她根本都不知道九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而且九哥甚至連見都不願意見她一麵, 哪怕她端著香噴噴的牛肉湯, 在門口軟言軟語的勸,得到的也不過是對方在房裡的一聲冷戾的滾字。
方才,她又試著去找九哥, 對方這次倒是見她了,可和她說話的時候,心思卻根本不在她身上, 一筷接著一筷地吃菜,臉上還掛著那種絕對不屬於曾經的九公子的愉悅和享受, 活像是她還不如那桌上的一隻蔥油大蝦。
牛肉湯委屈地從宮九那裡出來,滿心的怨氣和怒火又不敢往九哥身上發, 隻能轉移目標——盯上了做出讓九哥無心和自己說話的那桌菜的夥房。
她這次來, 就是來找茬的!
就是沒想到, 來夥房遷怒泄火, 居然還能有意外的收獲……
牛肉湯抱著“換一種泄火的方式也成”的想法,伸手想要去拉狼一搭在椅子上的手:“來嘛,我做的牛肉湯,可是很好吃的……”
狼一在牛肉湯的手搭上來之前,就猛地站起了身。
牛肉湯仰著臉看麵前站起身來更顯高大的男人,臉上的紅暈更甚了:“你是在害羞嗎?”
狼一後退了一步,眉頭緊蹙:“請姑娘自重。”
廚娘們像是被人縫上了嘴,擠作一團,把自己往小了縮。
她們在心中驚恐地想:宮主知道麵前這個男人,是九公子的男寵嗎?她、她要是知道,自己居然對著九公子的男寵暗送秋波,會不會一怒之下,要將整個夥房都發落了?九公子要是知道宮主居然膽敢對自己的男寵動手,會不會一怒之下整個無名島都要跟著風雨飄搖?
等一等,讓她們先捋一捋這個關係。
宮主喜歡的是九公子,九公子睡了狼一,宮主想要睡自己喜歡的九公子睡了的狼一……等等,這個關係圈裡,還要再加上曾經九公子深愛的那位國師大人。
重新梳理一下:宮主喜歡的是九公子,九公子喜歡的是國師,狼一是國師的替身,九公子睡了狼一,宮主想要睡自己喜歡的九公子喜歡的國師的替身狼一……
所以這個關係圈裡,到底是誰綠了誰???
是宮主即將綠了九公子,還是九公子綠了國師,還是狼一綠了國師,又將要被迫綠了九公子,還是九公子綠了替身狼一?
貴人們的關係真是錯綜複雜,這水可真是太深了!
最倒黴的還是國師,因為長白山武林大戰一戰銷聲匿跡,現在就算是頭上有多少頂綠帽他也無從知曉了。
牛肉湯並不知道,就在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內,一旁的廚娘們心裡已經畫出了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綠帽子也已經在關係網中的四個人頭上來回移動了無數次。
她還在含情脈脈地看著狼一,仿佛看不出對方的抗拒一樣:“彆躲呀,這冬天這麼冷,不如去我的屋裡暖暖身子罷。”
狼一的眉頭幾乎擰成一個結,他也不躲了,站在原地,神色嚴肅:“不必。”
狼一拒絕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了。牛肉湯要是再往前湊,那就是恬不知恥,拿熱臉貼人的冷屁股。
若是放在以前,牛肉湯根本不會在乎這些,但此時此刻,她本就是窩著一團火找上夥房的,能在夥房看上自己能入眼的人,想要高抬貴手,已經是夥房這群低賤的家夥的至高榮幸了,他居然還想拒絕?
還敢拒絕?
牛肉湯的怒火頓時又猛地躥了出來,她臉上原本天真純潔的笑容驟然變的森冷,一雙柔夷捏做蘭花,向狼一身上急點而去,當場就要取了這給臉不要臉的家夥的性命!
狼一沒動。牛肉湯的蘭花指在他眼裡慢得就像蝸牛,而且就憑那點內力,也根本破不開他禦體的內勁。
然而,這景象放在廚娘們的眼裡,那就是宮主要殺了狼一這個可憐的好脾氣的男寵了!
就在她們驚恐不已地捂住眼睛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聲音:“宮主,沙曼去了東岸。”
牛肉湯的蘭花指在狼一胸口前隻差幾寸的地方驟然停住,眼中的那種惡毒又像是黑泥一般冒了出來,她轉過身,走向門外:“她又想逃,嗬嗬,想得美!”
牛肉湯找到了更好的泄憤的對象,根本連看都不想再看狼一一眼,頭也不回地跨出了夥房。
她發力狂追,一路趕去了東岸,果然看見了正在把一艘小舟往水裡推的沙曼。
牛肉湯冷笑三聲,揉身撲了上去,一掌洞穿了那艘可憐的小舟,不過多時,海水就將那艘漏了底的小舟淹沒了。
沙曼已經是不知第多少次在離島的時候被牛肉湯攔住了,連白眼都懶得再翻,隻是這種無力感讓她很難不問出自己心頭的問題:“你攔我做什麼?我離開無名島,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沙曼很難理解牛肉湯的想法。
照理來說,她和牛肉團算是情敵,而在國師出現之前,她在這場戰爭中一直占據著不可動搖的上風。既然如此,她主動退出,對於牛肉湯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啊,為什麼牛肉湯老是要來破壞她的逍遙日子?
牛肉湯死死盯住沙曼:“你是吳明抓回島來的。”
沙曼麵無表情:“虧得他能大老遠地跑到遼國把我抓回來——但那又怎樣呢?吳明早就已經被王憐花殺死了。”
牛肉湯並沒有動搖:“無名島,隻能進不能出。”
沙曼嗬笑了一聲:“那也是吳明的規矩,現在掌島的人是宮九,而我確定,宮九根本不會想要在無名島上看見我。”
牛肉湯頓住了。她眼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兔死狐悲的淒涼感。
九公子當年迷戀沙曼的情形,整個無名島的人都知道。可現在,沙曼不還是被遺棄了麼?
那她呢?她甚至從來沒有擁有過宮九的青睞。即便她其實是宮九的親妹妹,可每次宮九看她的時候,牛肉湯都沒有從宮九眼中看到過一絲溫暖,哪怕是親情,都沒有。
她很怕,從前她的生死掌握在吳明手中,現在她的生死落在了宮九手中,她很怕自己也像沙曼一樣被遺棄,日後落得一個淒慘下場。
沙曼打了個噴嚏:“我一會兒還要造船出島,你要是沒事要說,我就走了。”她深深看了牛肉湯一眼,“希望你下次彆再把我的船弄沉了。”
牛肉湯沒有理睬沙曼,而是站在沙灘上垂著頭發呆。
她胸中的那些怒氣,被沙曼的話揭穿了掩飾的表皮,露出裡麵藏著的真實,那是滿滿的恐懼。
她想要活下來,而且要活得很好,比誰都好。
而在無名島上,想要活下來,而且活得很好,唯一的辦法——就是獲得宮九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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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一在宮九床邊的椅子上守了一夜。
當然,這並不是他自發的行為,而是宮九的命令。狼一思及這位主子在自己醒來之前,也曾為了照顧自己在床邊守夜,沒說什麼,就留下了。
宮九醒來,有一段時間的不清醒期,陰著臉坐在床上不動,盯著床柱,活像是在盯著仇人,眼神相當凶狠,但其實是在犯迷糊。
狼一幫他擦手,擦臉,宮九就那麼坐著,讓抬手抬手,讓漱口漱口,乖巧地不行,可是眼神依舊黑風煞氣。
狼一一邊幫宮九擦手、倒水、擦臉,一邊心裡軟得簡直要融化:……
可愛。
他有幾分疑惑又有幾分驚恐地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手上的力氣不覺大了一點。
宮九被狼一蒙到他頭上的毛巾擋住了怒瞪視線,又被用力摁了一下腦袋,清醒了:“乾什麼你?”
宮九一把把自己臉上的毛巾揪下來,砸到狼一懷裡。
狼一半點沒生氣,不僅沒生氣,還有點心虛,被砸了就把毛巾接住,轉身去臉盆裡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