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湯說完這一通話, 就誌得意滿地轉身離開了夥房。原本她是要殺了這個不要臉的男寵的,可是方才那通話說完,她突然醍醐灌頂了:既然這個家夥不過隻是一個替身,隨時都有可能被九哥厭棄, 我又何必冒著觸怒九哥的危險, 對他下手?
讓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地位, 日日看著九哥對他的寵愛痛苦不好嗎?
牛肉湯冷笑著想象這個狼一在意識到自己在宮九麵前隻是一個替身後,該如何心如刀割, 心中就一陣暢快。說不準他還會一時不甘做出傻事,到時候她都不必親自動手,九哥就會解決他了。
被牛肉湯拋在身後, 站在灶台邊滿手麵粉的狼一,露出了迷茫的目光。
……剛剛這個姑娘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特地告訴我, 九公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還有,說我是那個人的替身, 又是什麼意思?
……我是個男人啊?
難道, 九公子——他、他喜歡男人?
狼一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震驚的表情,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扇因為失憶而被合上的大門再次被打開了。
狼一下意識地繼續搓揉麵團, 大腦空白了一陣,隨後牛肉湯話中的那句重點,終於再次回到他的腦海中:你隻是一個替身而已!
狼一不由地露出了一個有點難過的表情,垂下頭, 用力揉著麵團, 邊揉邊想:九公子居然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麼?他, 隻是把我當做替身?
狼一抿抿唇,突然有點想離開這座無名島了。可是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宮九早上坐在床上發懵的樣子就也跟著一塊被從記憶裡翻出來。
狼一的心又化了,這心一軟,借口就跟著自動冒了出來:……算了吧,就算要走,也總該在記憶恢複以後再走。
大半個時辰後,狼一帶著湯湯水水一提籃的東西找到了宮九。宮九居然還在庭院裡坐著,好像一直在等他回來。狼一老遠就看見宮九坐在躺椅上,抻著脖子看夥房的方向,像是在望著他什麼時候回來。可一看見狼一,宮九又飛快地癱回去了,做出一點也不期待、你膽寒這麼慢讓我等的不耐煩表情,瞪著那雙水波灩瀲的丹鳳眼睥睨他。
可惜因為本來就沒有什麼不耐煩,相反還很是期待,所以這瞪眼非但沒有讓狼一感覺到害怕或者是森寒,反倒是顯出了幾分饞意——宮九的眼睛已經在瞄著狼一手上的提籃了。
像一隻明明在垂涎著食物,卻非要裝作矜持、揚起小臉端莊揣著爪,等人來喂的雪狐。
狼一的步子淩亂了一下:這……這可真是,太可愛了。
狼一藏在烏黑發下的耳朵紅了一下,隨後大步走到宮九身邊,將提籃隨手放到一邊的桌上,先是摸了摸宮九的手。
果不其然,暖爐子已經涼了。
宮九還瞄著提籃的眼睛頓時轉了回來,瞪向狼一,正待說話,狼一就已經從提籃裡拎出了另一個暖爐子,麻溜的換了宮九手裡那個已經不怎麼暖和的。籃蓋子一掀,提籃裡裝著的小食的香味頓時順著風飄了出來。
一旁眼神死如沉水的暗衛們不由地動了動身體,目光更加心如死灰了:……呆在主子身邊,不僅要隨時隨地吃酸橘,還得品嘗聞著香看彆人吃美食的滋味,這可真是太殘忍了。
關鍵是國師居然也半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就一門心思伺候著主子,一會喂這個一會喂那個,活像主子斷了胳膊折了手,不能自己吃飯一樣的。
狼一輕輕把將自己帶來的小毛氈蓋在宮九肚子上,讓宮九捧著暖爐子,把手也一塊塞進小毛氈裡,這樣不僅手暖和了,肚子也暖和了。至於吃東西這種小事——有必要讓九公子自己動手嗎?
狼一看著乖乖把手塞進小毛氈裡,張著嘴等他喂炒麵的宮九,心都要化了。
“……”暗衛們懷疑國師是想把主子寵成巨嬰,並且他們還有證據。
不遠處,想看看自己先前那番話的效果的牛肉湯,氣得麵色鐵青,一攥手,捏碎了一個瓷茶碗。
這一整個白天,狼一都沒有再離開過宮九。有眼睛、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宮九這麼大張旗鼓地帶著狼一招搖過市,與其說是想要“羞辱”,倒不如說是一種按捺不住的炫耀。就像是得了寶貝的商人,忍不住想要讓大家也看看這寶貝是何等的好,讓大家都好好來羨慕嫉妒一下自己。
然而,牛肉湯堅信,這炫耀也不過是宮九覺得自己找到了國師不錯的替代品,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喜歡。
於是,當夜色降臨的時候,牛肉湯又憋著一肚子氣,走到了宮九的閣樓邊。水井邊恰好站著正在打水的狼一,她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身份,畢竟那身紅衣哪怕是在夜色裡,也鮮豔的很是紮眼。
牛肉湯猛地上前幾步,開口就是質問:“你怎麼還沒擺清你的位置?”
狼一將水提了出來,才轉過身:“什麼意思?”
牛肉湯急了:“你隻是一個替身而已!你這麼殷勤,有意思嗎?你覺得這樣九哥就會真的喜歡你了?”
狼一沉吟了一下,回憶方才宮九非拉著他不讓他走的那股子黏糊勁,還有那幾聲怒氣衝衝、感情鮮活的狼一,覺得……
唉,要是真的隻是把自己當做替身,那就太糟糕了。狼一酸了。
牛肉湯看狼一的臉色有些晦澀不明,便趁勝追擊道:“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九哥還有一個很寵愛的女人?”
狼一心裡剛剛才盛了一碗的醋,瞬間漲成一缸:“女人?”
牛肉湯道:“她叫沙曼!當初九哥寵愛她的時候,為了討好她,九哥曾經不遠萬裡為她帶來一朵冰花,為她帶來各種千金難求的新奇玩意兒,可是現在呢?九哥已經不要她了!你不要以為,你現在能獲得九哥的寵愛就能獲得一世,那隻是暫時的!你早晚會成為第二個沙曼!”
狼一沉默下來。
他在思考今天一天,九公子哪裡表現得“寵愛”他了。沒有吧,好像恰恰相反,從頭到尾都是他在“寵溺”九公子?
狼一突然陷入更深層次的思索:等等,對了。先前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兩個男人在一起的話,該怎、咳,該怎麼做?
狼一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塊知識盲區。
牛肉湯隻當狼一的沉默是在兔死狐悲,就繼續道:“與其等到將來被遺棄,淒慘收場,不如及時損止。我可以幫你離開無名島,離開九哥,不再當一個可悲的替身。明天上午,我在東岸等你。”
牛肉湯心道:妥了!到時候就把九哥引過去,然後說這個家夥是要逃跑,哼,保證他會被九哥一怒之下挫骨揚灰!
她正想得美,就聽狼一開口道:“不必。”
又是這兩個字。
牛肉湯反應過來狼一說了什麼後,臉色頓時黑風煞氣:“你說什麼?”
狼一答非所問,皺起眉頭道:“沙曼和九公子……同房過嗎?”
牛肉湯愣了一下,發覺這個小男寵居然還在吃醋,頓時又是大怒又是嗤笑:“當然!”
狼一慢慢道:“我是替身的話,是不是九公子也該讓我和他同房?”
牛肉湯:“……”難道這個家夥到現在還沒跟九哥睡過?!
牛肉湯臉色一喜,終於知道為什麼狼一這個看起來這麼有氣勢又威武的人,會到現在還沒有一絲動搖了,原來並不是接受了屈居人下,而是根本沒有經曆過!
她連忙斬釘截鐵地勘定道:“沒錯!一定會的!”
所以,為了保住你的男兒尊嚴,你還是快些滾吧!
狼一道:“哦,那我不走。”
牛肉湯:“……”
牛肉湯:“你說什麼?”
狼一看了眼牛肉湯,麵色冷淡,口中的話卻是驚世駭俗:“等睡完了,我在考慮走不走。”
憑什麼?!沙曼都碰過九公子了!他還沒有碰過就先退出了?那豈不是很不公平?
狼一的思維已經被汪洋一樣的醋酸的扭曲了。
他看向牛肉湯,心道:這個人,老是想讓我離開九公子,是不是也和沙曼一樣,曾經和九公子有過一段?嗬,還喊九哥這麼親密。嗬嗬。
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牛肉湯的錯覺,她好像看見狼一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帶著黑氣的冷笑,眼睛也似乎紅了一下。不過最終,她隻是將這些歸為自己太生氣而產生的幻覺。
宮九的聲音從閣樓裡傳了出來:“還不進屋?想在外麵睡一晚上?”
狼一收起了冷笑和所有的心思,淡淡看了牛肉湯一眼,轉身提著水走進了閣樓。
牛肉湯咬牙切齒: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惹怒九哥……忍住,忍住,我一定能找到機會,弄死這個家夥的!
狼一並沒有理睬自己背後正拚命紮著眼刀子的牛肉湯,跨進門後,反手就將門關上了,將水桶放下,走進宮九的臥房。
宮九正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被子上堆了一堆狼一不曉得用處的東西。
有的是精巧的小罐子,有的是玉石,也有些其他奇形怪狀、看不出到底作何用途的稀奇玩意兒。
宮九眯起眼睛,往床鋪裡側挪了挪,拍了拍床沿:“坐。”
狼一帶著已經開始波濤洶湧的醋海,麵無表情地坐下了。
我看你又要乾什麼。
宮九笑了一下,舉起一個貼著一個小紙箋,上麵寫著壹的小罐子:“你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嗎?”
狼一緩慢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