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2)

嫁三叔 赫連菲菲 9191 字 3個月前

更新組團旅遊去了哦,休息一下再回來吧。當然,你可以選擇全文訂錦城今年冬天來得早,錦華堂的廡廊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青石甬道落了霜,顧長鈞緩步走在上頭,身側小廝不住出言提醒:“侯爺慢些,仔細路滑。”

顧長鈞不語,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繃緊了,高大的身材襯以線條淩厲的濃眉深目薄唇,整個人看來格外冷峻不容親近。

顧長鈞停步在正房外頭,院子裡掃灑的仆從躬身拜下去,早有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丫頭從裡頭掀簾子出來,笑著拜道:“侯爺可來了,老夫人等著呢!”

顧長鈞點點頭,舉步踏上石階。

屋裡燒了地龍,熱浪迎麵撲來,大氅上的微霜霎時化成了水汽。顧長鈞立在第二重簾前,展臂待小廝替他解了玄狐大氅,重理了袖子,方走入揖禮:“兒子給母親請安。”

周鶯在外頭聽著這個低醇的嗓音,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端著藥的手微緊,遲疑了片刻,垂眸從稍間走進來,膝蓋曲下,低聲喚他:“三叔。”

顧長鈞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抬眼瞧她。他端坐在老夫人床畔的椅子上,麵無表情地聽華嬤嬤稟告老夫人的病情。

周鶯睫毛垂了垂,抿唇沒再吭聲。將手裡的藥缽擱在側旁桌上,從侍婢春熙手裡接過描金白瓷小碗,用銀匙一點點將滾燙的藥汁分出來。

顧長鈞瞧了老夫人吃藥的方子,點了點頭,道:“林太醫的藥方妥當,厚樸濕阻中焦,蒼術……”

“噹”地一聲,身後誰人失手打翻了杯盞。顧長鈞住了話頭,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周鶯無措地望著手裡潑灑的藥碗,銀匙落在地上,滴溜溜地在腳邊的地毯上打轉。

分湯進藥這種事她長年累月在做,過去是這般侍奉養父母,如今又在老夫人跟前侍疾,她行事素來小心仔細,偏偏今日趁著三叔在此,她便如此進退失度。周鶯心裡一陣懊惱。

春熙忙接過周鶯手裡的碗,見她裙子給藥汁弄汙了,小聲勸她:“姑娘快去換件衣裳,免得著了涼。”

老夫人朝她擺手,溫笑道:“傻孩子,沒甚麼緊要,叫下人收拾著,你快去吧。”

周鶯目光落在那個始終沒回過頭的墨色背影上頭,緊了緊袖中的指頭,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六年了,她還是會怕他。

多少回在夢中,見他提著劍,滿臉是血地回過頭來。那深邃的眼中沒半點溫度,淡漠得像常年不融的堅冰。

周鶯快步走出了錦華堂的院子,天上飄著細細的雪,她的貼身婢子落雲追上來,在她肩頭搭了件兔毛滾邊緞麵披風。周鶯盯著給藥汁弄汙的袖角,低著頭道:“落雲,待會兒跟春熙姐姐說聲,說我晚些過來?”三叔好不容易來一回內院,就撞上她這樣的莽撞,周鶯不敢再觸眉頭。

落雲歎了聲:“姑娘還是不安心麼?您在安平侯府這麼多年,誰人不將您當正經主子?雖無血緣,分名實存,大老爺是在祖宗跟前吿祭過的。舊時的事兒,您忘了吧,從前侯爺不樂意,後來,不也接受了嗎?便是大老爺去了,侯爺也不曾苛待過姑娘。姑娘的日子,還如從前一般過就是。”

周鶯心裡清楚,不苛待,並不能說明是他對自己好,隻是他懶得理會她的事罷了。養父和三叔關係並不好,她被收養的時候,已經是懂事的大孩子了,有些事情,她是記得的。三叔因不喜養父,連帶也待她很冷淡。這些年寄人籬下如履薄冰,外頭的人瞧她風光,頂著安平侯府大小姐的名兒。暗地裡隻她自己知道,隔著血緣,就是隔著跨不去的江河。

落雲輕輕拉住她的手,寬慰:“姑娘何苦這般小心翼翼,再說,姑娘也大了……”

遲早要許婚嫁出去,能在侯府耽幾年?

錦華堂的屋裡頭,顧老夫人歪在大迎枕上,將侍婢都揮退了,隻留華嬤嬤在跟前伺候。

顧長鈞從華嬤嬤手中接過漱口的茶,親奉到老夫人麵前。

顧長鈞近來忙於公務,許久未曾回內宅來,母子倆多日不見,老夫人目光滯於他麵上,沉默良久,方歎了聲:“三郎清減了。”

顧長鈞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下,沉聲道:“兒子不能常在身前侍奉,是兒子不孝。”

老夫人哪裡忍心怪他,擺手道:“你是男人家,又是天子近臣,外頭的事兒少不得你。我這兒沒緊要,有你二嫂和鶯丫頭,又有這一屋子服侍的人,哪裡還需你費時做這些瑣事?”

頓了頓,想起一事來:“前幾日,詹事府狄大人家的太太來過一回。”

顧長鈞手裡捧著茶碗,微微一頓,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聽老夫人續道:“探病還在其次,是來打聽鶯丫頭的事兒。”

顧長鈞不語,沉默地聽老夫人說下去,“這孩子雖不是你大哥親生,畢竟掛在大房的名下,如今你兄嫂都去了,她的事兒,隻有我和你這個做三叔的,替她拿個主意。”

老夫人瞭向顧長鈞:“這人選,也得問問你的意思,狄太太是代葉家上的門,說是葉夫人在之前的春宴上頭遇著鶯丫頭一回,十分欣賞。若我沒記錯,那葉九公子,是你大哥的門生?”

顧長鈞的眉頭輕輕凝了起來。

老夫人歎道:“你大哥無後,膝下就這麼個養女。人死如燈滅,當年的事兒,不論是誰的不是,能不能瞧我麵兒上,罷了吧,啊,三郎?”

顧長鈞垂了垂眼睛,撩袍站了起來:“母親大病初愈,還是多多歇息,兒子前頭還有事,遲些再來侍奉。”

老夫人眼眶微潤,心中酸楚已極。但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情,知道是勸不回頭的,心結太深,要如何開解?

顧長鈞頭也不回地從上房出來,雪下得大了,漫天細碎的雪花紛灑,北風在耳畔嗚咽。凝結成霜的路麵一如他淡漠的麵容,是那樣的冷硬。

他身後跟著的小廝北鳴暗地裡搖了搖頭,大爺已去了三年多,侯爺心裡卻還沒放下。到底是大爺對不住侯爺,侯爺心裡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周鶯姑娘都要議親了,侯爺還是孤零零一個人,老夫人為長房籌謀到這份上,連大爺的養女、門生都記掛著,卻獨獨不曾關懷過侯爺半句。老夫人的心,終究還是偏著大爺的。

書房裡,顧長鈞和幕僚說了會兒話,送走一乾人,他信步行至窗前,推開紅漆如意雕花窗,凝目看著院子裡那棵沒了生氣的梧桐樹,往事像這漫天的雪籽,一點一滴,涼涼的沁在心頭。

不知站了多久,顧長鈞才回手將窗閉了,坐在金絲楠木畫案後頭,他低沉的聲音傳到外麵。

“去把周姑娘請過來。”

為表尊敬,她一進院子就摘了兜帽,手裡捧著一隻小巧的食盒,緊緊抱在懷裡生怕裡頭的湯水冷了去。

候了片刻,北鳴才笑著請她進去。

掀開夾棉藏青色簾子,偌大的穿堂裡零星置著幾隻椅子,周鶯上回來此,還是五六年前,養父帶她過來跟三叔借一隻前朝名士的字帖,給她開蒙用。

書房仍是過去的模樣,顧長鈞數十年如一日的在此看書、議事,也在此休息。

南麵是整麵牆的博古架,裡頭珍玩寶物不一而足,窗下一張大炕,是平時顧長鈞下棋的地方。北稍間便是書房,靠牆擺著一張畫案,正中是書桌,此刻顧長鈞就坐在書桌後頭,穿著靛藍雲紋袍子,頭發束得一絲不苟,用一根水頭極好的玉簪固定住。

周鶯不敢多瞧,手裡提著食盒福身拜了拜,聽得上首顧長鈞沉默良久方“嗯”了一聲代表他在聽。周鶯見他似乎沒有打算說話,便從食盒裡捧了一盅湯水出來,低聲道:“三叔夤夜瞧書,夜裡風涼,鶯兒備了暖身茶,請三叔嘗嘗。”

顧長鈞丟開書,抬頭朝她看過去。

她頭垂得極低,身上的披風解去了,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淡青色寬鬆襖裙,裙底濕了一塊,想是適才在外頭踏了雪。朦朧昏暗的光下,他瞧不清她麵容,隻見她躬身捧著湯盅,瞧來便與侍婢無異。

顧長鈞抿了抿唇,道:“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