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辟寒金 蓬萊客 8030 字 3個月前

劍已從她手裡被取走了,她人卻還是那樣立著,身子僵硬,連頭發絲都不曾顫動一下。

謝長庚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燭火的光,也蓋不住她蒼白得不見半分血色的麵顏。

就連唇色,亦是慘淡無比。

方才他推門而入,見她背對著門站在這裡,竟拔出了自己的劍,還以為她在玩,便走了過來,取走了劍。

現在看她這模樣,情況仿佛並非如同自己方才所想的那樣。

他不禁疑心這婦人還在怨先前的和離未遂,加上慕氏之人應當也知道劉後對他們一向懷有不善,這回她卻被迫入了京城,又和自己同居一屋,隻怕心裡萬分不甘,乃至生怨,這才弄劍於室。

他心裡亦隨之湧出不快,麵上卻也沒有表露,隻道:“你這趟入京,並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方才回來,才知你被太後召來這裡了。”

他頓了一頓,又瞥了眼剛被自己掛回去的那柄寶劍。

“還是歇了吧!”

“明日朝會散了,帶你入宮!”

他冷冷地說。說完便轉身,脫了身上那件半濕的大氅,走到門邊,抖去上頭沾著的積雪。

慕扶蘭勉強止住自己那雙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慢慢地挪著沉重無比的步,終於坐回到了床沿上。

慕媽媽早就聽到了動靜,知謝長庚回了,忙從近旁歇著的那間耳房裡出來,和本就伺候日常起居的兩個粗使婦人一道送水進來,隨後掩門而出。

謝長庚沐浴完畢,穿著整齊的白色中衣,走了出來。

慕扶蘭已經上床,蓋了被,麵朝裡地躺了下去。

他神色淡漠,吹了燈,徑直走到床前,也躺了下去。兩人身體中間,隔了一臂多的距離。隨後拉過被子蓋上,便閉上了眼睛。

慕扶蘭徹夜地醒著,在壓來的無邊的黑暗和身畔那個男人所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中,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

他早早起了身,洗漱過後,換上朝服便走了。到了快巳時的時分,管事來請慕扶蘭,說馬車備在了大門之外,請夫人出門,去往皇宮。

慕扶蘭已經梳妝完畢,換了衣裳。

謝長庚的全職官名是河西鎮守經略節度大使,鎮涼州,兼涼州都督,按品級,是二品大員。

前世,在謝縣的慕扶蘭後來也曾獲封誥命,得過朝廷賜下的誥命夫人賜服。

現在自然還沒有,她便穿了預先備好的一套較常服要隆重許多的品月色緞底衣裙。花色是全身納紗刺繡金銀線的百花蝴蝶圖案,衣邊也飾以金銀線紋絛。精美富貴有餘,未免也帶幾分老俗。

她最後看了眼鏡裡的自己,邁步走了出去,來到門口,上了等在那裡的馬車。

馬車載著她到了皇宮之外。昨日那個曾來謝府傳話的曹金就等在那裡,見慕扶蘭到了,引她入內,一邊走,一邊笑道:“太後在望仙殿。謝節度使在外頭等著翁主了。”

望仙殿是劉後平日下朝後的起居之所。

慕扶蘭向這這個曹太監含笑點頭,跟了進去,穿堂過殿,來到望仙殿外,看見謝長庚就站在那裡。

“謝節度使,翁主來了。”

曹太監撇下了慕扶蘭,疾步上前,到了謝長庚的麵前。

謝長庚點頭,視線投向了慕扶蘭。

一道陽光正從琉璃殿頂斜射而下,照在她的身上。從頭到腳,金絲銀線,一身富貴,正合身份。

謝長庚掃了一眼,也沒什麼表情,收回了目光,說:“隨我來吧。”

慕扶蘭的視線從他和那個曹太監的身上收了回來,垂眸跟了進去,步入殿內,遠遠看見大太監楊廣樹出來了。

“見太後,我勸你放老實些為好。”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低語。

慕扶蘭抬眸,飛快看了他一眼。

謝長庚的雙目平視著前方,麵無表情,朝著正往這邊走來的楊廣樹邁步而去。

楊太監很快到了近前,目光在慕扶蘭的身上停留了一眼,便和她寒暄,隨後笑說:“太後本就念舊,後來知你二人又有夫婦之緣,早就想將翁主召入宮裡敘話了。這回得知翁主身體有些不妥,放心不下,特意派人帶著太醫去看。好在無事,那是最好,知謝節度使事忙,無暇分身,索性把翁主接了過來。你二人本就新婚燕爾,想必是難舍難分。何況謝節度使又因平叛,新婚之夜便離了家。太後一直過意不去,這回,也算是成人之美。”

慕扶蘭作含羞之狀,沒有說話。

謝長庚笑道:“楊公公所言極是,太後關愛,謝某萬分感激。”

敘話間,人便行至內殿。

慕扶蘭低眉垂目,跟著謝長庚到了劉後的麵前,兩人下拜。

謝長庚向劉後表謝。劉後看著兩人笑道:“謝卿,本宮這裡,你就不必多禮了。你夫婦能聚首,本宮欣慰不已。扶蘭小時曾在宮裡住過大半年,當年本宮對她就很是喜歡。知你還有事,你先去吧,莫記掛,把人放心交給本宮便是。待本宮和她敘完舊,便替你把美嬌娘給送回去。。”

她的話裡,帶了點長輩口吻似的調侃。說完,兩道目光落在了謝長庚的臉上。

謝長庚並無多大的反應,應景似的微笑,恭敬叩謝過後,便起了身,退了出去。

殿裡隻剩下了劉後、慕扶蘭,還有那個楊太監。

慕扶蘭立刻便感覺到了劉後的態度變化。

她的臉上依舊帶笑,和自己敘著話,身上並不見身為一國太後該有的威儀或是威懾,她的神情也是溫和的。但慕扶蘭卻看得清清楚楚,從謝長庚離去後,她的兩道眼神便再也沒有離開過自己。

她知道劉後在觀察著自己。她那雙厲害的眼,絕不會放過來自己的任何一個細小的眼神和動作。

即便沒有方才謝長庚的那一句話,慕扶蘭也知道,這絕對不是自己可以展現機靈的時刻。

但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愚蠢。那樣隻會惹來對方的疑心。

過猶不及,她明白道理。

她一句一句地應著來自劉後的問話,既無聰慧之相,也不至過於蠢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