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啟程(2 / 2)

每回跟兵部戶部,就糧餉兵器等軍需打交道,肯定都是一場麻煩事。

於是他也習慣了,開口就把期待放的很低,隻想從太史局借一本袁仙師的《周易論》總述。

若是太史令這個也不同意……那他倒是也沒啥辦法。

但他沒想到,這位太史令拿著自己的書去後頭半晌——久到薛仁貴開始擔心,她是不是直接走了把自己忘到腦後去了——出來時竟然直接給他拿了一整套袁仙師的典籍。

甚至還道:“我將中郎將的書送到師父處了,隻是師父眼睛不好,中郎將的書,隻怕沒法很快看完,隻能讓小童慢慢讀給師父聽。”

“我觀中郎將的《周易新注》頗有見解造詣,師父讀完,應當會與中郎將論一論《易》,到時我再去請中郎將。”

薛仁貴再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隱居多年的袁仙師。

當真是懷著一顆激動的心再三道謝,這才小心翼翼提上一整套典籍離開。

也就是這之後,才漸漸相熟起來。

時不時會就《周易論》交流一二。

此時薛仁貴見了薑沃,滿腦子都是《周易論》,原是龍行虎步直接走過來的,直到近前,看清旁邊還有宮妃服製的女子,這才忙止步,側身見禮。

媚娘也就第一次見到皇帝提起過的薛先鋒將。她目光並沒有避諱,將人打量一二,笑道:“中郎將不必多禮。”

既見過一麵滿足了媚娘的好奇心,薑沃也就笑道:“還有聖命在身,先告辭了。”

薛仁貴拱手:“太史令請。來日再往太史局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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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元年的除夕夜。

皇帝結束前朝宴飲回到立政殿時,就見媚娘已經回來了。

不由略帶詫異道:“你們完的倒早。”

雖出了先帝周年,但到底才是永徽元年,皇帝依舊下旨罷前朝歌舞鼓樂,因而宴席結束的很早。

他沒想到後宮結束的更早。

媚娘莞爾:“皇後娘娘是個爽利人,很快就命人散了。”

皇帝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知怎的,自從上回‘宜春北院’烏龍事後,他現在一具體想到皇後,頭就有點隱隱作痛。

不過他很快放下此事,帶了幾分興致與媚娘道:“走吧,咱們去赴下一場‘宴’。”

兩人各自披上一件在夜色中不顯眼的烏毛大氅。

身後隻帶著小山和嚴承財,一路穿過日華門、月華門,西行至掖庭。經行掖庭後,最終來到西宮門。

小山見皇帝徑自要出宮門,還是有點忍不住:“陛下,不如帶兩個親衛吧。”

這除夕夜陛下與婕妤私下出宮,卻不帶人。若是讓人知道,尤其是太尉知道,小山都不敢想自己什麼下場。

李治搖頭:當年他做晉王的時候,想溜就溜了,那時候也沒人管,甚至還拐帶過一回李勣一起跑路。

小山不敢再勸,隻好滿臉擔憂看著皇帝出了宮門。

好在,小山很快看到了可靠的人——

有一輛馬車在夜色中而來,馬車停下,簾子後麵露出一張小山每次見也要有點呆的麵容。

崔朝從車上下來,笑邀道:“陛下,婕妤,請上車往寒舍去。”

小山見有崔郎親自來接,總算放心些,然後道:“陛下放心,奴婢就在這兒守著門。”

李治點頭,與媚娘登車而去。

留下小山與嚴承財在門邊麵麵相覷:好吧,看來這個除夕夜,隻有他倆一起過了。

*

薑沃沒有跟著去接皇帝和媚娘。

她在家中準備鍋子。

準備的還是魏文帝曹丕令人所做的‘五熟釜’火鍋。[2]

將銅鍋分為五格,以盛不同湯底。

李治和媚娘到的很快——因這處房舍,本就在掖庭旁邊的修德坊。為了請李治和媚娘吃這頓火鍋,崔朝是特意買了一處新宅子——到底是陛下出宮,為安全計,能少行一段路就少行。

於是自掖庭出宮後,崔朝早備好的入夜通行函隻用了一次。

馬車隻穿過了一道坊門,就到了。

*

李治見崔朝和薑沃還要忙著現準備食材,不由道:“其實前朝宴散了,你們彆出宮,直接悄悄去立政殿就是了。我早些讓宮人提前備下,就省了麻煩。”

薑沃隻道:“那豈不是顯得我們設宴的心不誠?”

倒是崔朝邊將碟子擱在桌上,邊對李治笑道:“陛下饒命——此生我豈敢再‘夜入立政殿’?更何況還是‘悄悄’的。”

李治:……

薑沃和媚娘再次於旁笑作一處。

*

火鍋熱氣氤氳間,李治提起明日元日大朝會後,要厚賞諸王及宗親之事。

薑沃邊吃白菜邊聽:唔,陛下這是要以宗親來壓一壓外戚了。

也是,李唐王朝的宗親中,亦有諸如李道宗般的先帝重用的大將。以他們的立場來看,李唐皇室才是正道,如今朝上姓長孫的說話,比姓李的說話還管用,他們就不能痛快。

薑沃也曾在朝上親眼所見,就褚遂良事,以李道宗為首的宗親提出要查處重罰。

最終,褚遂良還是丟了尚書右仆射的官職,被罰出京去做了同州刺史。

不過,有長孫無忌在,應該沒多久就能回來了。

吃著火鍋還要琢磨朝事,又想起明兒一早要絕早起床,去太極殿門口挨凍等著參加元日大朝會。

薑沃忽然懷念起黔州的新歲。

果然啊,從此後,再也不會有那樣安靜的仿佛躲在時間之外的日子了。

*

正月,皇帝遍賞宗親。

又特下恩旨,將一批因‘血脈疏遠’而應‘按律國除’的宗親,繼續留在了宗譜之上。

所為國除,便是哪怕出身李唐皇室,也不可能子子孫孫永遠留在宗譜之上,當支脈遠到一定程度,便要被除名。

李治自然是讚同此律的——否則積年累月數百年下去,豈不是宗族臃腫,朝廷要養著無數皇親國戚?

但如今,在永徽二年的正月。

他第一次違背了父皇留下來的律令,取消了一回國除。

他想,父皇一定能明白。

長孫無忌確實很不滿,但此事到底是李氏宗族事,皇帝已於朝上口宣恩旨,他也不能再當麵打回去不許,不然隻怕宗親們要恨死他。

隻得事後去與皇帝剖析了一番‘國除’的必要性,皇帝此旨的不妥當處。

見皇帝情緒低落道:“舅舅,朕隻是年節下太想父皇了——又想到父皇生前數次囑咐朕要善待兄弟姊妹,善待宗親,才一時心軟下了此旨。”

長孫無忌滿腔不滿便消減大半,長歎一聲。

再聽皇帝保證“沒有下回了,舅舅放心。”

便也覺勸諫圓滿,告退離去。

*

二月。

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吐蕃使者素服入朝前來報喪:吐蕃讚普(君王稱讚普)鬆讚乾布急病過逝。

兩國於貞觀一朝止戈交好,吐蕃讚普過世,皇帝自然要派使節吊祭。

隻是,和親吐蕃的文成公主該如何,朝上頗有分歧。

薑沃站在朝上,手持笏板,聽著朝臣們對此事的商議。

文成,一晃九載已過。

我要依當年許諾,去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