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薑沃讓我先帶你離開這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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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進宮的路上還在想著,要不乾脆在宮裡住著,隔幾日一回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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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神醫曾診過, 媚娘這兩次身孕離得太近,稍有些元氣欠足, 或許會有早產。

為此, 薛大夫這回更早住到宮裡來了。

薑沃就也想著,乾脆在宮裡住著,總比在外麵消息得到的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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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一進門,就看到同僚元寶哭喪著一張臉,迎上來道:“太史令……”

她不由笑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呢?”

薑沃作為五品以上官員, 還要上常朝,以至於她隔兩日就要麵對一回長孫太尉那張威壓十足的冷臉, 還得親耳聽著他們想把自己趕出朝堂。

這她都還沒哭,怎麼元寶瞧著真的要哭了。

幾年過去,如今的周元豹,已經從太史局的監候升了兩位太史丞之一。

薑沃去吐蕃那半年, 便是他代掌太史局諸事, 做的也很穩妥。

此時元寶萬分沮喪道:“自從太史令在朝上……”他跳過敏感的宸妃事, 直接道:“這兩月來, 太史局內就總是慌亂亂的, 許多人無心當值。今日更是奇了, 忽然有七八個官員都解官而去了!甚至連魯太史丞都走了!”

薑沃笑眯眯:“不稀奇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不離開太史局的話, 會有彆人走的。”

這幾日,朝上已經沒有人再提要將她罷官之事了——

一來, 朝臣們也看得出,她是皇帝鐵了心要保的官員。二來,她的五品太史令,亦是先帝製授,且並非功自太史局,而是功自火藥。

英國公李勣,在朝上提到了這件事。

這幾年,李勣輕易不開口,他一開口,必然是深思熟慮的中肯之言。果然,他也不跟太尉等人爭‘宸妃’之事的對錯,隻是提起火藥,提起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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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肯免官,他們隻能讓我自己做不下去了。”

薑沃何嘗看不出,這兩個月來太史局人心浮動。

甭管自身(及家族)本是長孫太尉和世家一脈的官員,還是膽子小不願意摻和進事兒的官員,都有些想望風而逃的意思。

之前一直遷延沒走,不過是覺得薑沃會先他們走,那他們還能留下來爭一爭五品太史令。

如今見薑沃依舊還要做這個太史令,那就沒必要留了。

大約是為了給她一個警告,讓她措手不及無人可用。這些走人的官員皆非調任(若是調任,需得與下任官員交接過公務才能離去),而是直接‘硬氣’地解官走人掛印而去。

薑沃看著比以往空蕩的太史局大堂,覺得心曠神怡:“這世上真是好人多啊!”

這都不用她將來慢慢換人,全都主動走啦!而且解官而去,連這月的俸祿都不領了,實在是意外之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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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子喜清貴之職。

太史局掌曆法、星象事,在世家眼裡,也算不俗。雖不是朝中一等一的好去處,但也有不少世家,願意把子嗣塞進來做個官。

太史局裡的‘實缺’,諸如司曆、監候、漏刻博士等,總共就二十來個。

這些被各種世家門路塞進來的人,就占了小一半。

就這,還是李淳風脾氣不好,曾板著臉拒絕過許多次,踢過許多人。留下的這些人,多少還是會做事的,起碼寫公文的水平不錯。

元寶是個很容易被人情緒影響的人,見上峰很穩,甚至穩中帶著喜悅,也就把哭喪臉收了。

然後問起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可一下子少了這麼些人,實在是寫不完每日的公文啊。”

薑沃反問他:“你都忘記了?咱們在成為同僚前,先是同窗。”

十多年前的回憶浮現在眼前,元寶點頭:“是了!當時太史令每日的點心,都讓給我吃。”

李淳風曾奉先帝命,觀測星象之餘也負責教授學生,充備人才。為此,李淳風還親自編過教材。

薑沃在進入太史局前,就參加過‘第六屆李淳風太史局上崗培訓班’。

十多年過去了,培訓班已經辦到了第十二屆。

最後的兩次,是薑沃自己的全權負責的,生員也都是她自己挑選的。

“之前授課合格的生員名錄,我那裡還有。”正好占著位置的人都走了,可以給她早就看好的生員們提交轉正申請了!

這次可一下空出來七八個實在官位。

薑沃再次感歎:誰說世道不好,這世上還是舍己為人的好人多啊!

元寶邊幫她找過去的考核記錄邊道:“直接提拔這麼多生員為官,隻怕吏部那裡過不去吧。”

薑沃笑道:“五品以上官員,才需備名中書省,得聖人製授。五品以下,隻是敕授。”

她準備直接拿著名單請皇帝批準。

元寶這才放心了:“那我先去理一理那些人拋下來的公務——若是有什麼急事,就先提上來做了。”

薑沃欣慰:多年點心,投喂出來一個可靠的同僚啊。

可靠同僚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太史令,這些生員便是提上來,到底是生手。若是他們一時做錯了什麼,被人抓住把柄豈不還是麻煩。”

薑沃點頭:“你慮的很是。”

元寶便道:“太史令,不若您提前與陛下說一說太史局的難處。也免得出了岔子後,陛下也怪罪。”

就見薑沃搖頭:“不必了,從今日起,我住在太史局不走了——所有的公文,我會一一審過去,我不押字蓋印的,俱不許發出。”

元寶怔住了。

他第一次感覺到,總是雲淡風輕的上峰,原來竟是個這樣執拗的人。

*

薑沃拿了‘生員轉正’名錄去請陛下過目的時候,還沒忘帶上一份解官而去的官員名單。

將這些人的姓名和家族,標注的清清楚楚。

他們既然解官而去,也就不必再回來了。

李治接過來看了一遍,又讓小山拿過一個錦盒來。

他親手打開,將這張紙放進去,還給薑沃展示了一下裡頭其餘新舊不一的紙頁:“朕的記性雖還不錯,但總怕有記漏了的——朕是個看重公道的人,將來對景算賬,怎麼好忘掉哪一個呢?”

薑沃拜服:皇帝您不但有黑名單,還有黑匣子。

她又去後麵看了一眼媚娘,將太史局的事大略說了一遍——若是她不說,媚娘從彆人處聽到隻會更擔心。

薑沃自己說來,笑語輕鬆,媚娘的臉色也就未變,隻順著她的話道:“既然你近來會一直住在太史局。那這邊小廚房做了什麼點心,我都讓嘉禾去給你送一些。”

“那可好了,姐姐這裡有什麼吃的,就多給我們送些。”

直到薑沃離去,媚娘的臉色才沉下來。

這些事逼得她要通宵達旦……

見她如此,嘉禾便在旁低聲道:“太史令方才特與娘娘說了此事,便是想請娘娘安心養著。”

媚娘深深呼吸兩下,摒去心中思緒:“好,去拿本書來給我。”此時心煩意亂,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然而媚娘才看了兩行。

就聽見外頭宦官尖刺的聲音:“奴婢奉皇後娘娘命,來探候武宸妃。”

嘉禾忙道:“我去攆走他。”

媚娘冷笑:“不必,讓他在外麵自說自話就完了。”

自打她身孕進入了七月,皇帝便不讓她再出門了。

直接與皇後道免了宸妃的晨昏定省。

那之後,皇後處便隔三差五打發宦官過來‘關懷’,問長問短。問過後還要再陳述一遍皇後對宸妃的關照之心,囉嗦半日才肯走。

像樹上的蟬鳴一樣聒噪。

媚娘都不用猜,這種拿捏法子,一定出自皇後生母魏國夫人之手。

無非在警告她,皇後管束嬪妃是天公地道。

媚娘繼續看書:現在想想,也多虧了當年掖庭中王才人,天天對她言語輸出,以至於她能把這些不必理會的人之聲音,隻當成刮風。

*

紫薇宮。

魏國夫人看著正在教皇長子畫畫的皇後,歎了口氣。

忍不住念叨:“你也太糊塗了些,這樣要緊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家裡說一聲。直到今日,淑妃提起了家裡才知道。”

皇後隨口應兩聲。

魏國夫人便不說自己女兒了,轉頭對隸芙厲聲道:“皇後事多,一時忘了,你怎麼也這麼糊塗!”

隸芙忙跪下請罪。

皇後這才抬頭:“母親,你也不必罵隸芙——那段時日您正好不在京中,回來的時候都快過年了,事兒過去那麼久,誰還記得。”

魏國夫人皺著眉頭:“娘娘就是心太大了!若早知此事,早有防範,說不定這宸妃還封不成。”

魏國夫人提起的,正是薑沃。

她對女兒管束的後宮裡,忽然冒出一位宸妃來始終耿耿於懷。

對比起來,蕭淑妃真是都成了個好的。這不,今日她進宮,淑妃還特意趕來問好了。

話題自然繞不開武宸妃。

魏國夫人蹙眉道:“那太史令是怎麼回事,竟然如此懼上,隻敢順著陛下的話說。可見到底是掖庭女官出身,便是學了些奇巧之術僥幸做個太史令,也沒學到做官的體統,什麼事兒都隻能附和陛下,依舊是宮女模樣。”

淑妃這才在旁道:“隻怕不隻是為了附聲陛下——畢竟這位太史令在掖庭時,與武宸妃便有私交。”

魏國夫人愕然:“什麼?”

淑妃更愕然:“皇後娘娘也知此事啊,怎麼夫人不知呢?皇後娘娘親眼見過,我抄過掖庭宮正司一回,當時還是婕妤的武氏,就敢去把我後殿砸一遍。”

淑妃又委屈道:“隻可惜陛下被武氏迷的暈頭轉向,良言一概不聽。”

魏國夫人就轉頭去看皇後:這樣的大事竟然沒跟家裡說?

皇後隻是回望:當時她看過熱鬨,事後還愉快把淑妃禁足了,覺得此事就完了。

於是淑妃走後,魏國夫人不免埋怨皇後,厲聲斥責隸芙。

隸芙低頭不敢言:她倒是想說,但之前皇帝跟前的程望山,曾經找過她一回,直接明示她,皇帝極厭惡有人將內廷消息外傳。

若是再拿住她將宮內事傳給王家,不會顧忌皇後,會直接把她送走。

隸芙也能感覺到,這紫薇宮,除了她其實沒什麼皇後的人。

尤其是武氏掌掖庭之後,紫薇宮越來越多生麵孔,隸芙常有被人盯住之感。

隸芙不敢說,皇後很多事根本視而不見。這才導致魏國夫人覺得女兒這兩年怎麼一問三不知,可見是失寵失權,便常親自進宮點撥女兒。

隸芙有時候很恐懼:夫人知道自己所言所行,都會被陛下所知嗎?

她拿起下一份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