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亦有後人移山)(2 / 2)

“不必繃得太緊。”

但至今為止,才撬動了一點點邊緣,讓她們成為了內廷女官,卻依舊不能入朝。

*

“袁仙師仙逝事,我也是近來才知道。”兩人偶有書信往來,談論因果事。

因河道未結冰,可以走先帝貞觀二十二年所修的京中與蜀地相通的‘斜古道水路’。[1]

所以,良種與高產量的農作物是必須的。

【指南】最先介紹是良種的必要性,以及人口陷阱——

“若是有良田良種,但是到不了百姓手中,也是無用的。”

其實他一直知道,父皇盼著天下百姓永無饑餒。

*

就不會熄滅。

薑沃隻覺得眼底再次發熱。

宛如晨鐘敲響在耳畔,薑沃忍不住轉頭去看。

薑沃自拿到那本農作物指南後,這是第一回與人徹談此事,索性敞開來,把她的困惑都一一道來。

更是要女子也能平等地走入並一同建立這無饑餒的世界。

馬車停下,下來的人居然是李承乾。

李承乾點頭:“自不會忘。”

六月初,薑沃素衣抵蜀地閬中。

一直自持於眼底的淚光,終於破碎。

是二鳳皇帝所期盼的,眾生無饑餒,華夏衣冠在。

如果依舊世家門閥林立,百姓們依舊會被迫賣田,成為他們的隱戶,剩下的人就要承擔更沉重的賦稅。

薑沃不由抬頭看著李承乾:這可不像是深居幽穀的大公子會主動問的話。

但相應的,她離眼前重重大山更近了。

隻是今日之前,她一直覺得沉重如許,這般宏大之誌,她做的完嗎?

雉奴,他沒有被世家栓住,他已經沿著父皇的路在走了。

果然,很快李承乾直白道:“是袁仙師在信中提及,太史令或許需要與我談一談。”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

“確認了路,才能往前走。”

皇帝登基五年餘,發生的事兒卻極多,等薑沃說完,大半夜就過去了。

夏日清晨來的迅疾,從曉星現到天光大亮,隻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

暮色深沉中,她與墳塋相伴。

所以,她在火藥之後,再也沒有買其餘的指南,而是一直攢到買了《農作物的活點地圖》與能獲取相應作物的《航海術》。

“正如父皇之後有雉奴,他之後,又會有他選定的繼承此誌者。”

她一路走至今,多承先人遺澤。

於良師墳塋前,薑沃閉上眼,靜視己心。

薑沃很快想起,當日李承乾離開昭陵時,皇帝曾與專門護送李承乾的親衛說過,若是兄長到了蜀地後想出來走走,隻管隨行相護就是。

人口是不能超過農業發展水平的,這是很樸素的能量守恒——有多少糧食,就能養活多少人。

但正因為讀過,才令她知道,沒有那麼簡單。

但,指南又指出,隻有高產的良種也是不夠的。

但現在,她不再擔心和迷惑了。

李承乾點過香燭後,也未離去。

她臨去黔州前,淩煙閣中二鳳皇帝曾經說過一句:“這點你也要學學你師父,這個年紀,不必繃得太緊。”

她近來,是有些思緒太雜了。

她總想再快一點。所以她進吏部不足月,哪怕知道時機還不成熟,卻還是沒忍住跟王神玉提起了女醫官職事。

兩人各坐一草蒲。

薑沃道:“先帝之言,振聾發聵。”

她走了這許多年,才看到萌芽,看到了幾十個人的出現。

在這蒙蒙未至的清晨,黑暗與即將到來的白晝交際之時,仿佛模糊了生死之境。

薑沃總是怕來不及……

“不是嗎?”

說來她初見二鳳皇帝,他亦未足四十歲,恰似此時此刻李承乾的年紀。

李承乾向來直白淡然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夏風一般溫熱的關懷,又似深有所感因而歎息:“人若是凡事求全,極力想達成一個太高的成就,就把自己繃得太緊,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皇帝下的《禁買賣百姓永業田》很好。”長孫無忌到黔州後,李承乾聽他說了些朝中事。

“哪怕是經天緯地如父皇,也會想著選繼承人,將未完之宏業傳承下去。”

而且是不再急切緊繃,而是堅定有序的一步步移下去。

李承乾很快理解道:“農為政本正是如此。父皇是極重視勸課耕織的。”

“我之後,必亦有後人移山矣!”

她站在了一個全新的。

淚如雨下。

*

最根本的,永遠是製度問題。

“父皇說過‘大道遠而難遵’。”

空氣中滿是用以驅蟲的艾草燃燒的氣息,有些微微的發嗆。

熟悉的聲音和話語自耳畔傳來,讓薑沃倏爾回到貞觀二十二年冬日——

坐回來時,抬頭見深沉夜色如壓在肩上,不免又想起自己將來要麵對的漫無邊際的大山——她不單想陪著皇帝和媚娘,一起行打壓門閥世家的事兒,她心中亦藏著更‘大逆不道’的想法,讓女子也能更好的走入這世間。

等待多年的媚娘成為皇後,她深入朝堂都已做到,甚至還已經兌換到了【農作物】與【航海】兩本指南。

李承乾看著眼前與自己剖心傾談此事的薑沃,更安定些:而且,雉奴道不孤。

就比如助產士。

讓那些世家門閥,把吃了的吐出來。起碼,要阻止他們繼續吃下去。

“師父,我生怕自己終此一生,都是愚公移山。”

再睜開眼的時候,就覺得內心安靜了許多。

他很欣慰。

大道向來幽遠難行。

薑沃與李承乾坐在袁天罡墓前,兩人是生者,憶起的卻都是故君、故師、故親的期盼。

帝後堅持讓崔朝陪她同行,暫將方滿周歲的公主暫時接回宮中,媚娘道:“雖說宮中還未徹底理順,但你此去不足月,我多上心就是。”

“我亦是從那一日起,就一直想夢到,這世上有沒有什麼良種,能夠畝產比現在的糧米多許多,多到讓天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能夠吃飽。”

在袁師父周年祭禮前的一夜,薑沃獨自一人提前來至墓前。

李承乾認真聽完,然後道:“所以父皇要壓製門閥世家——你不知道,貞觀初,有多少稅賦收不上來,國庫有多窮。然父皇還是精兵簡政,裁處官員來省錢。父皇曾苦笑道:並非百姓不勤,若再以稅加之,百姓就隻好去死了。”

還要節流。

薑沃聽到這個稱呼,還是下意識回頭。

李承乾的側顏在黑暗中微微模糊。

頓首。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真的能做完嗎?

天下土地隻有這麼多,不光要開源,要得到好的良種。

“師父,哪怕終我一生,是愚公移山,我也會移下去的。”

其實薑沃一直確定她的本心是什麼——

頗有些意外:“大公子。”

他先開口道:“太史令為何事所惑?”

畝產再高,也得百姓有畝才行。

夜風吹滅燈燭,薑沃就起身去重新點起來。

“如果繃得太緊,若是一事落下大憾,你或許會再也走不出來了。”

隻要先人逝去者,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傳承下來。

薑沃恍然間以為看錯了人——

而她,也終會成為先人。

敘過彆後事,李淳風溫聲道:“袁師臨終曾提起你,要我再次轉告——前路漫漫搖擺不定之時,要靜一靜心,想一想你的本心。”

竟然也就在墓前坐下來。

“太史令。”

“世事難料,你怎麼能保證,總如你設想的一般去進行?”

這一夜,兩人都未離開,就在此說起京中事、世家事、糧米事、朝堂事。

果然李承乾又道:“我是很久後才明白,韌比堅重要。”韌,柔而固也。

何為‘傳統’,隻是存在,就自有泰山壓頂一樣的重量。

這座山顯得更高大更堅不可摧了。

夏日夜晚,風溫熱,蟬鳴響。

薑沃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與李承乾講了人口陷阱。

李承乾見她轉頭望著自己,似乎沒聽清,就又重複了一遍:“我方才道,你不必繃得太緊。”

見清晨已到,李承乾便再次上了香燭,告辭離去。

是世家豪族的土地兼並。

薑沃深深觸動:這話,必是大公子多年心聲。

李承乾的話往往一針見血,給她的啟發感觸良多。

與上次冬日入蜀相比,這次她到的很快。

時間總是不夠用。

並不是得到良種與高產量的農作物,百姓就一定能無饑餒。

薑沃再見到李淳風時,亦不免落淚。

“聽聞明晨是袁師的周年祭,我便提早一日過來了。”

“大公子可還記得,當日在黔州,我曾與你提起過,先帝所期許的後世。”

師父……

人類在研究曆史中,提出了馬爾薩斯人口陷阱:人口增長是成幾何數(2、4、8、16)增長的,生存資源卻是算術級(1、2、3、4)增長的。[2]

天際曉星初亮。

薑沃已經細細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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