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沃的偏心(皇帝的磨刀霍霍)(2 / 2)

然後大大方方對周氏笑道:“我在戰場上傷了臉,有些駭人。”

那女子笑了笑,仍舊不肯放下手:“咱們是無妨的,就怕嚇到孩子。”

“但現在可不能給你喝。”

然後溫柔地摟著他,跟他一樣,用說秘密的語氣輕聲道:“我不是從月亮上來——但我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我告訴你,你會不會替我保守秘密?”

李小白生平第一回,在夜色中伏於窗口,儘情看著天空上掛著的白玉盤。

其實李小白是有點茫然不解的。

果然又被捏了。

這……好像還是葡萄汁啊。

他用舌尖小小的點了一下。

李小白從玉碗中抬起頭來,隻覺得心裡被歡喜撐得滿滿的:“我可以學劍?”

於是李小白呆呆看著大司徒的雙眸,直到被人捏了捏小臉蛋,才反應過來。

大司徒道:“請裴將軍劍舞。”

俱周氏所知,薑大司徒身上曾經有過的官職不下數十個,如今正在擔著的官職也有七八個。

旁邊裴旻上前一步的動作晚了,隻看這孩子‘咕嘟’一口喝了大半杯葡萄酒——怎麼說呢,隻看勇氣,倒是好的劍客苗子。

他見到大司徒臉上分明的笑意。

然後他就被這位母親念叨著‘要格外敬畏’的大司徒親手抱起來,被抱到她坐著的榻上,挨著她坐。

他知道這位讓娘親緊張的一夜睡不著的大司徒,一定很忙——隻看門口排長龍的馬車就知道了。

他想起之前偷聽到的爹對著娘賭咒發誓,說什麼會一生一世,不然就……還沒說完就被娘給止住了。

十五年啊,太長了。

她不但有爵位,還身兼好幾個官職——這在本朝一直很常見,宰相們一般都身上掛著數個官職,比如尚書右仆射,也可以兼著下麵六部的尚書,再兼著東宮的職位。

還有……

目測了下,還不到自己膝蓋呢。

聞起來跟阿翁喝的酒有些像。

周氏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路上騎馬,哪怕視線不便,也帶著冪籬。

周氏也有些驚訝,不過她很確定,哪怕沒有懸匾,大司徒也是有爵位的。

周氏直到出了相府們還暈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

“那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小太白星。”

周氏見她露出的半邊臉,杏目秀眉很是英氣,端的是好相貌,心裡極為她可惜的,然後又格外敬重道:“這位娘子為家國傷了容顏,我們心中隻有敬服的。”請她不必如此遮掩。

月亮,可真好看啊。

見裴師父要上來拿走他的杯子,李小白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閉上了眼睛立刻搶喝了大大一口。

大司徒說的當然是真的,裴旻從不懷疑。

那位侍女略一猶豫:“可,大司徒正在跟上官侍郎夜談……”

周氏甚至忍不住掀簾子確認下,嗯,確實是薑府沒錯,門上確實掛著禦筆親題的匾額沒錯!

他看著大司徒,還沒有開口,眼前人就已經未卜先知道:“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

*

明明才是初見,李小白卻一點也不害怕,甚至被捏了左臉,還下意識轉頭露出右臉。

昨日娘親教了他好多問題,比如念了什麼書,家裡有什麼人等等。李小白就以為,自己來見大司徒,是要被問許多問題的,像是爹娘考自己認字一樣。

“我來的地方啊,是‘東方紅太陽升’之處。”

“請裴將軍過來吧。”

還很自然就把親娘在家的說一不二的獨斷給供出來啦:“昨夜我要多看一會兒月亮,娘都不讓,還凶我‘看個大頭!’”

雖則已經親眼見過,但要說大司徒的年紀,周氏完全看不出……隻覺得大司徒身上,有種曆經世事權掌天下的威嚴,卻又有從未沾過世事的渺然無蹤,簡直像是傳說中‘飄然乘雲氣,俯首視世寰’的天人。

他是家裡最討人喜歡的孩子,所以大司徒也很喜歡他。

他伸出雙臂摟住眼前人的脖頸,像乳娘哄他等娘親回來一樣,輕輕拍了兩下:“再等等,就能回家了啊,不著急。”

李小白感覺到了,馬車越接近西門,娘越緊張,手都變冷了,似乎還有點顫抖,立刻不問了。

李小白嘗了嘗,葡萄汁!

接下來的時光,李小白完全看呆了——哪怕他不知道這位是劍聖裴旻,劍舞為當代一絕,但他已經被深深震撼和吸引了。

李小白一直聽著,此時便道:“我不怕!”

直到劍舞結束良久,有侍女上來送飲子,李小白才回神。

想來那就是最重的誓言了。

少年將軍行禮:“是。”

像是,像是昨夜見過的明月!

大司徒沒有拒絕,她親手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衣,又給他帶了一頂暖和的虎頭帽。

但這整整一日,大司徒卻又很耐心的陪著他,跟他一起喝葡萄酒(汁),看劍舞,聊天。

還不忘扭頭對另一個侍女道:“大司徒說了,小郎君一醒就去報她。”

李小白睡過去前,還能聽見大司徒的聲音:“讓人去告訴他爹娘一聲,這孩子留在這裡住一晚吧。”

周氏隻好道:“你乖乖的,今日都不要多問。”

大司徒略擺手,侍女退了出去。

按說官職易變,爵位固定,應該稱呼爵位更合適些,但所有在朝為官的人,哪怕是他們這些縣城的官吏,也都隻會稱呼薑相為大司徒。

她一身青衣宛然,月光灑在上麵,流轉出碧波一樣的光澤。大司徒在月色中而來,整個人也像是由月光與霜雪凝聚而成的——

淡淡的情緒蔓開,像是一地月色一般。

*

耳畔聽見,大司徒又笑了。

李小白迷茫後,又很快開心起來:一定是因為他討人喜歡!

低頭看到眼前擺著一隻漂亮的玉碗,裡頭是透澈晶瑩的淡紫色。

特彆好喝的葡萄汁。

誰料母子倆到了薑府西門,下了馬車,竟然又碰到了方才騎馬的女子。

李小白用力點頭。

“什麼時候呢?”

*

“再請府裡的兒科大夫來瞧瞧,備些孩子能喝的解酒甜湯。”

李小白現在完全沒有進門時被娘親傳染的緊張情緒了——他隻覺得,呆在大司徒身邊,一點也不令人害怕,反而好自在好舒服。

李小白再次疑惑道:“娘,為什麼是薑府?大司徒沒有爵位嗎?”

李小白眨巴眼:“什麼時候才能嘗嘗酒的滋味呢?”在家裡,爹娘有時也對飲,但也不給他喝。

她露出了左臉,李小白眼睛亮亮道:“根本不嚇人的!”

大司徒低頭對他道:“有一個人,讓你見一見。”

有侍女來領他:“小郎君,這邊請。”

暈乎乎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另一件異常的事情。

不對!大司徒不是已經年過八十了嗎?

於是用過午膳後,他忍不住跟大司徒分享自己昨晚剛剛樹立的人生目標:我想寫好多好多詩,尤其是月亮的。

李小白好失望,對不到三歲的他來說,十五年,簡直是想象不到的長,那還要多久啊!

“好,多多寫。”

李小白很聰明,已經能分辨出人的情感:爹娘家人疼愛他是因為親緣,娘眼裡滿滿都是疼寵心愛,有時候抱著他不撒手隻叫心肝寶貝。可大司徒明明是初見,看他的時候卻好溫柔,像是看一塊珍寶,帶著無儘的期許。

*

而劍舞畢,下去換過衣裳的裴旻回來,就看到埋頭喝葡萄汁的孩子,隻剩下小湯圓一樣的腮露在外頭,心情有點複雜:“這就是大司徒說的,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之後,李小白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哪怕再不舍,暮色四合的時候,李小白也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這樣的宰輔,稱呼起來都令人犯難。

隻是這會子她已然摘了冪籬,在跟薑府裡出來的一位女吏說話。餘光看到周氏和李小白時,才忽然捂住了右臉。

“好,咱們一起賞月。”

我是誰?我在哪兒?眼前怎麼好多圈圈?

他不由追問道:“那裡好嗎?”

與周氏的吃驚不同,在李小白的腦海裡,年齡還是比較混沌的東西。

李小白已經把娘親說的‘對大司徒要無比敬重’的囑咐,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說完後,臉又被輕輕捏了一下,李小白後知後覺——大司徒好喜歡捏臉哦。

但剛才看到的女子,絕不是八十歲的老人啊!不會把孩子送錯了門吧?

李小白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我不想回家,我想看月亮。”

*

李小白連忙抱住杯子。

直到出了薑府門,才開始驚訝:啊?大司徒日理萬機,居然還能記得她的考試時間?!

一定是的!

李小白索性忘記娘親教的所有話,隻按自己的心情來,他仰著臉兒:“好!”

大司徒的眼睛,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眼睛了。

李小白原本仰著的頭變成了平視,他驚訝地看著大司徒竟然蹲下身子,完完全全與他平等對視。

無他,隻為做臣子,一切應向皇帝看齊。

前日大司徒召見,說自己的弟子已到了洛陽,很快能見到,裴旻就很期待。哪怕大司徒說弟子年紀還有點小,裴旻也沒在意,但真沒想到這麼小啊……

李小白仰頭問道,卻沒有得到具體的回答,隻是又被捏了捏臉。

李小白覺得臉上有點癢癢的,原來是大司徒垂下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銀白色的發絲,比他見過最好的銀線還要好看,映著一雙明月清泉似的眼睛。

隻見這女軍官左臉雖不是右臉肌膚平整,有一道狹長的刀疤,卻讓她整個人立刻鋒利了起來,添了一種神奇的魅力。

李小白道:“跟葡萄汁是一樣的!就是有點苦,還有……”

李小白看著她,又不由轉頭去看琉璃窗外的月亮,然後不等侍女抱他,就活潑靈巧跳下來床來,一路跑到大司徒跟前,小小聲問道:“大司徒是不是從月亮上來的?”

於是他舉起小手:“我會一生一世保守秘密!”

他無奈道:“還好嗎?”

李小白醒來後,有侍女上前給他喂甜湯。

裴旻上前,彎腰戳了戳李小白的腦門:“你願意認我做師父嗎?我教你劍術。”

大司徒點點頭:“嗯。所以,我有些想家了。”

李小白很快發現,大司徒和新師父眼前,雖也是玉杯盛著淡紫色液體,看起來是葡萄汁,但聞起來卻跟他杯子裡的不同。

月色皎潔,從光亮的琉璃窗透過來,灑了一地銀霜。李小白就呆呆的坐在床上,看著大司徒走進來。

李小白:?

“這是酒嗎?”

倒是他的新師父,上前一步:“大司徒,這孩子還太小,這酒……”

原來是怕驚到路人。

想了想還是去了,反正上官侍郎也不是外人,她常夜裡留宿在薑府呢。

大司徒笑了,宛如霜雪冰溶。她隻有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才會有散開的輕柔紋路,顯出曆經歲月的痕跡來。

不,是月。

為什麼呢?

聖人在朝上言必稱:“朕之大司徒”,那麼所有人就都稱薑相為大司徒。

李小白的腮又被捏了一下,隻聽大司徒道:“果然是你啊,這麼小就認識酒。”

大司徒的語氣很溫和,但周氏就是下意識完全聽從了,根本沒想過要說出一個‘不’字來。

*

誰知,大司徒什麼也不問,隻讓他見一個人。

他指著琉璃窗:“開窗看月亮好不好?”

甚至還親自帶他去逛府邸,給他準備了許多書和禮物。

“再等十五年吧。”

很快,大司徒再次抱起他,放在榻上,將玉杯推到他麵前:“可以嘗小小一口。”

李小白不舍地走到了門口,忽然扭頭跑了回來,一直跑到大司徒的榻旁,扯了她垂下來的衣袖問道:“我能嘗一口葡萄酒嗎?”

很快,一位身著銀色薄甲,劍眉星目的少年將軍走進門來,腰間還懸著一口寶劍。

她剛進去,行了禮,就聽大司徒道:“你下午還要參加兩場考試,先回去準備吧。孩子留在我這裡,到時會好好送還給你。”

李小白從未見過這樣令他著迷之物,寒光凜然的寶劍,電光下射穿透雲霄般的劍舞,比之前看到過的一切,都令他震驚著迷。

因而他根本沒琢磨眼前人的年紀。小孩子看人,隻按照孩童心性直白看可不可親。

*

兩人分享完秘密後,李小白便聽大司徒問道:“夜裡會不會想爹娘?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家?”

那女軍官便笑道:“小郎君好膽氣,那我可就把手放下了。”

他一路都趴在窗子上看,看到了好幾個國公府,侯府呢,怎麼到了大司徒這裡,府邸正門上懸著的是薑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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