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太子的兩次求情 薑沃:我要收養一個女……(1 / 2)

龍朔三年冬。

瑞雪紛紛。

薑沃來至吏部, 站在院中看了片刻茶花。

直到聽到門外腳步輕響,薑沃才轉頭:隻見裴炎抱了一大摞公文過來。

因他一手要舉著傘擋風雪,一手要抱大量公文, 不免顯得有幾分吃力。

薑沃就上前欲搭把手接過公文,裴炎忙退後道:“怎能讓尚書來拿……”

“無妨。”

薑沃還是接過來, 正好看到最上麵一份已經寫到了‘龍朔四年正月’考值事, 就囑咐道:“小裴,先彆再提前寫明年的公文了。”

說來,裴炎真是吏部最勤奮(卷)的朝臣了, 總是提前完成公務,這個月就恨不得把下月能乾的活都乾了。

聽尚書此言,裴炎不由一怔:正月裡多節慶又多休沐, 把一些正月例行要寫的公文, 頭一年臘月裡提前寫一寫難道不好嗎?

薑沃邊進屋邊道:“上月, 絳州都督上了奏疏, 當地現麒麟。”

裴炎起初還沒轉過神來, 還是薑沃又點了點公文上‘龍朔’年號, 裴炎才想起來:之前聖人將年號改顯慶為龍朔, 就是因為綿州、益州等地見到了龍影。

“薑尚書是說,明年可能要改年號?”

薑沃搖頭:“我隻是提點你一句。聖意如何還未定,也勿要私加議論。年節下,好好歇歇吧。”

裴炎忙起身受教應是。

而臘月十五日大朝會,皇帝果然下旨, 詔改明年為麟德元年。

裴炎立在朝上, 當即想起幾日前的事,感慨道:薑尚書不愧是太史令出身啊,對祥瑞之事真敏銳!

薑沃:其實, 我隻是對陛下比較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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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麟德元年正月,剛改了新年號的帝後,便遇到了不太愉快的事。

起因,還要從吏部上的一份奏疏說起。

去歲年底,薑沃作為吏部尚書,照例批了一份【國除名錄】公文,送與禦前。

所謂國除,便是哪怕出身李唐皇室宗親,也不可能子子孫孫永遠留在宗譜之上,當支脈遠到一定程度,又或是一脈無後絕嗣,便要被除名。

此律正是防範皇親宗族臃腫,朝廷要耗費太多財力物力去養宗室。

國除也是吏部與宗正寺每年都要合作的一項重要工作。

去歲亦然。雙方核查過名單無誤,薑沃也就蓋吏部尚書印,送到了禦前,皇後也是按例朱批了‘準奏’。

然而就在正月裡,東宮上了諫表,以‘今歲國有祥瑞,宇內清平’為由,請旨按‘永徽二年舊例’停一年國除。

薑沃在吏部聽聞此奏時,心下便是一歎。

果然,皇後很快為此事召見吏部尚書。

薑沃對著媚娘有話就直接問了:“太子怎麼會忽然上這樣一道奏疏?”

媚娘眉宇間神色淡淡:“我已經先召弘兒問過了。”

太子回稟的話與奏疏上差不多:父皇當年曾免過一年國除,開恩讓血脈疏遠的宗親都留在了宗譜上。今歲國庫豐盈,且難得四海清平無戰事,又有祥瑞現世。何不再次施恩於宗親?

媚娘沉聲道:“我看的出,弘兒的話發自內心。”並不是格外要跟她這個母後對著乾。

但正因如此,媚娘才覺得有些失望——

“永徽二年是什麼情形?陛下初登基為新君,長孫太尉權傾朝野,陛下處境艱難,這才欲施恩宗親,以宗室抗衡太尉。”也是皇帝當時還要繼續綿延仁厚的形象。

可太子現在並不需要。

對帝王來說,會稱讚喜愛孩子的‘仁孝寬厚’,但若是選繼承人的話,還是願意生子如狼,而不是如羊的!

做帝王可以仁厚,但仁厚後麵跟著的應該是愛民。

帝王自身,還是得有手腕鎮得住朝廷才行。而不是真把仁慈寬厚變成了圭臬奉行。

見媚娘有些心緒煩躁,薑沃就推開窗子。

正月裡剛下過雪,窗外積雪皚皚,大明宮如同一座琉璃水晶宮一般美輪美奐。

清冽寒氣入內,果然令人精神一振。

薑沃轉頭道:“姐姐,雖說太子上此諫表是真心憫國除宗親,無朝廷俸祿可食。但……”

“是誰提醒他永徽二年舊事的呢?”當年李弘還未出生。

“又是為了什麼,才提醒太子行此事呢?”

這兩個問題,媚娘顯然也早已想過。

薑沃就見媚娘唇角微彎,然笑意卻比外頭冰雪還要冷。

“是誰還待細察,但為何提醒弘兒此事,卻昭然若揭——無非是替太子拉攏宗親罷了!”

媚娘和薑沃對視,同時露出一個五味雜陳的笑容:說來,當年媚娘是跟皇帝站在一邊,籠絡宗親為了抗衡長孫無忌。而現在,東宮有人替太子拉攏宗親,卻是為了抗衡她這個代掌政事的皇後了。

十多年過去,人世變幻。

當年媚娘是想不到,許多年後,會有人把她視作‘長孫太尉’,而且故技重施來對付她。

世事有時候真是有趣到有些諷刺意味了。

薑沃也想到了此處,然後發散思維:唔,若媚娘是長孫無忌,自己……豈不是褚遂良?

也是,在東宮屬臣眼裡,自己可不就像是當年褚遂良?哪怕犯了錯(玩忽職守),皇後也不肯按律罰,隻象征性罰了點俸祿,還又屢屢賞賜十倍有餘補回來了。

這都是什麼權力的輪回文學啊……

薑沃收起了感慨和發散思維,問媚娘道:“姐姐要再查處一批東宮屬臣嗎?”

她雖是疑問句,卻也猜到了媚娘的回答。

果然,媚娘搖頭——

東宮臣子可以裁撤掉一批又一批,但欲望是裁不掉的。所以才說朝堂如海,永遠不會停歇。那是因為人的權欲,永不可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