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盛極 黃金枷鎖(含37w營養液加更)……(2 / 2)

自古以來,封禪皆有此禮,秦皇漢武也不例外。

隻是秦始皇漢武帝的《玉牒文》皆是最高隱秘,除了兩位帝王自己,誰也不知其上具體內容,不知兩位帝王究竟向上天祭告了什麼。

然而……李治選擇了另一種做法。

“兄長,我所祈求,已然昭告天下。”

他將自己封禪時,對著天地神靈所寫的玉牒文,再一一寫與兄長——

“嗣天子臣治,敢昭告於昊天上帝……”

“今謹告成東嶽,歸功上元。伏願大寶克隆,鴻基永固。凝薰萬代,陶化八紘。”[2]

他向上天所禱——

願大唐國運昌隆,江山永固!

願大唐威名庇佑八方、護民萬代!

**

官舍內。

薑沃也正寫到這一段。

“令月,婉兒。”

“我已親見‘昭昭有唐,天俾萬國。申錫無疆,宗我同德。’的盛世。”薑沃想起了先帝年間的參天可汗路,想起了顯慶年間的數場戰事。

大唐,是真正的‘萬裡山河’,江山遼闊。

薑沃認真寫道:“我盼著你們如我一般,不惑之年能見此盛世——更盼著後世人,亦長享此盛世榮光。”

“便如先帝所期盼的那般。”

“華夏衣冠永在。”

“傳承永不滅。”

薑沃寫到這兒,就暫且停筆。

尚且年幼的太平和婉兒,還隻能聽她書信裡的故事和念想。

但安安,已經親眼見到了一切。

曜初,她已經在泰山之上,親眼見到了日出之下的封禪;親手為母親遞上了祭祀地祇的禮器;親耳聽到了皇帝《玉牒文》裡的‘告天之書’。

大唐至榮盛世,已然刻入她的心扉。

**

媚娘留給皇帝一片寫就書信的空間後,並未直接歇下。

她手裡拿了一封奏疏,看了片刻。

若薑沃在,就能發現,這正是她令禮部撤回的那一道奏疏。

媚娘垂眸凝神,眼中俱是冷意。

直到燈花爆了一下,她才抬起頭,喚過身旁宮人:“去瞧瞧太子睡了沒有,若太子還未安歇,請太子過來。”

*

太子李弘到的很快。

進門恭敬行禮:“見過母後。”

媚娘看到長子依舊有些過分瘦弱的身形,心中微微一歎。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母子之間,說開後才會少些隔閡。

媚娘溫聲道:“弘兒,坐到這邊來。”

李弘來到母親身側,依禮坐下,身形依舊挺直如竹,從不失一個太子的風範:“母後很少夜裡喚兒子前來,可有急事吩咐?”

媚娘將手邊的奏疏遞給李弘。

“你瞧瞧這封奏疏。”

太子很快看完,低頭不語。

媚娘問道:“弘兒覺得,這封奏疏有理?”

見太子猶豫不言,媚娘再次溫聲鼓勵道:“隻是咱們母子私下相談,弘兒隻管隨心而論。”

太子這才道:“母後,太師曾教導過兒子,父皇母後行事必有深意,兒子不應聽屬臣之言,應多聽父母之言——既是為子的孝道,亦是臣子的忠道。”

媚娘聞言,心中再次感念一番英國公。

然太子接下來繼續道:“母後與命婦們祭祀之禮,未按《禮記》以帷帳蔽之,兒子……”

李弘抿了抿唇,未說自己的看法,而是道:“臣民所見,多有驚異。兒子還聽聞,有臣子瞻望竊笑,以之為無禮悖典。”[2]

他說完後,便見母後沉默不語,鳳目幽深。

太子不由起身,麵上帶了些憂慮擔心之色:“母後是為兒子的話不快嗎?兒子讀書明理,自知‘子不言父母之過’。兒子方才之言,絕無母後有過之意……”

媚娘含笑搖頭,安慰了太子兩句,又道:“弘兒,彆多想了,回去歇著吧。”

見母親麵上露出笑容來,李弘才略微安心一點,行禮退下。

*

“母後……”

弘兒走後,媚娘猶自沉思,忽聽女兒喚她。

抬頭,隻見安安走進來。

安安神色與以往不同,進門先道:“母後,我不是著意要聽母後跟太子哥哥說話。”

安安今日親自經曆過封禪大禮,正是心緒激動難以入睡,就想來尋母後說話。

誰料走到窗外,就聽到了母後和兄長簡短的對話。

“無妨,不是什麼要緊事,安安聽了也好。”

媚娘對著女兒招手。

安安來到母親身邊坐下,忽然將麵容埋到母親肩上。

她覺得委屈——

在安安心中,一直極其看重這次的泰山封禪祭禮:她是大唐的公主,她一定要在群臣,在大唐的百姓子民之前,完美無缺地行過這次祭祀地祇之禮。

因而安安這些日子,都忙於反複練習隨祭禮儀,未及關注外物。

這是安安第一次知道,原來差一點點,她就要在錦繡帷帳裡,不得見人地行完整個祭祀之禮……

她是公主出身,見多了華麗錦緞,此時身上也正穿著明光錦的衣裙。

可忽然,她就覺得錦羅玉衣讓她有些窒息。

“母後。”她伏在母親肩上,一聲比一聲委屈。

媚娘不必望著女兒的臉龐,也知這孩子,雖有一張肖似陛下的柔和麵容,但生著一雙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

安安的聲音悶悶傳來:“母後,我不願被人遮擋起來……不,不是遮擋,是被關起來。哪怕是用這世間最好的錦繡與珠玉。”

她也絕不願意!

安安忽然想起,姨母曾經給她講的一個故事。

*

在一個遙遠的國度裡,有一位公主,人人見了她都會誇讚:公主的明珠金冠真好看。

公主反複的被人讚美著——黃金耀目明珠璀璨,正配公主,這是最尊貴的象征。

於是哪怕時不時會覺得沉重,覺得不便,公主也依舊時時帶著她的明珠金冠。

直到有一日,這個國度裡出現了一個異鄉人。

異鄉人見到公主,眼中都是驚異,問道:“公主為什麼帶著一副黃金的枷鎖?”

姨母的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

安安彼時年幼,尚不能懂,於是追問道:“姨母,怎麼會有人分不出枷鎖和金冠?”

她記得姨母長久地沉默,然後答道:“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國度的每個人看來,那就是金冠吧。”

*

時隔多年,安安倏爾懂得了這個故事。

“曜初。”

聽到母後喚她的名字,安安抬起頭來。

隻見母親的神色一如既往冷靜:“曜初,不要畏懼,也不要後退。”

李曜初望著母親的眼睛,漸漸平靜下來,半晌用力點頭。

窗外,冬日雪落,漸漸覆蓋夜色中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