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曜初入局 前輩的擇君經驗(含39w營……(1 / 2)

太史局內。

薑沃與平陽昭公主畫像說過太子事後, 起身離開。

路過案前,餘光掃到案上還放著一本看了一半的《後漢書》。

大概是李師父之前在這裡看書來著。

攤開的這一頁,正好是也做過太史令的張衡之傳記。

一句話映入薑沃眼中:“晝長則宵短, 日南則景北。天且不堪兼,況以人該之。”[1]

連天都不能兼成晝夜,何況人哉?

她不會顧及那麼多了,這一世, 她隻會走她選中的一條路。

既看到這兒, 薑沃索性坐下來,邊隨手翻著熟悉的《後漢書》, 邊在腦海中理了理自己接下來做事的脈絡。

然後打開了係統。

*

薑沃打開的是她從係統中得到的第一本指南。

《宦官專權微操:皇帝與朝臣,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一位不幸穿到了晚唐, 還不幸做了宦官的倒黴前輩的自傳。

不同的是,這次薑沃沒有看任何正文, 而是直接翻到了後記。那位無名的前輩,對自己攪動風雲的一生,寫了簡短的總結和感慨。

係統裡的文字沒有聲音, 也沒有圖像。

薑沃卻覺得見字如見人, 筆跡龍飛鳳舞,分外肆意——

“算來我這一生, 前半生行至權巔,後半生操縱朝局,曾兩廢三立晚唐帝王。”

“原來朝代走到儘頭的時候,廢立皇帝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手握兵權與朝臣的人,隻需要走上去, 將瑟瑟發抖的那個人拉下龍椅。”

“很難想象。這是太宗皇帝曾經坐過的龍椅。是後世人眼中‘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大唐的龍椅。”

筆跡停住。

再次起筆就是細數舊事了——

“為臣,最要緊的就是擇主。可惜,在我太年輕的時候,並不明白這句話。”

“我第一個扶持的皇帝,是一位落魄的,與我患難與共的庶出皇子。”

“最終我廢了他。”

“不,沒有出現什麼富貴後反目成仇的戲碼。他一直對我很好,但……他是個無能的好人。”

“他很善良,所以會對我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宦官好。然而他也會對許許多多的人‘好’,耳根軟沒主意,讓人頭疼的要命。”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不可能隨時盯著他身邊所有人。他屢屢被欺騙,被利用來對付我。”

“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隻是個愚蠢的好人罷了。”

“但我不得不廢了他。一個愚蠢的隊友,遠比一個聰明的對手的殺傷力大。”

“我親手將他請下龍椅時,他不可置信。”

“但隻有如此。”

“因為有前車之鑒。第二個皇帝,我選了個聰明懂得權勢而無根基的皇子。”

“可惜,這位的聰明和愛權,在上位後都用在了內鬥上。對他來說,抵禦外敵收拾山河,似乎都沒有先把皇權從一個有本事的權宦手裡奪回來重要。”

“沒法子,不到一年,隻好再廢一帝。”

“這報廢頻率真讓人心疼。畢竟袞服冠冕都要重做,還得有個大差不差的登基典儀,這可都是錢啊。”

“當我終於選對了(或許選對了?)一個皇帝後,卻已經太晚了。”

“我已經沒法縫補這個支離破碎的大唐——一件衣裳,哪怕碎成一千片也能夠慢慢縫起來。可我終於找到一位亂世中,或可有作為的明主時,大唐已經成了一縷縷一條條的絲線。”

“屬於大唐的時代,到底是過去了。”

“我這一生,固然權傾天下,廢立帝王。但走錯的路也不少,並未力挽狂瀾。不知這係統為什麼還想要我寫一本【自傳式指南】。那好吧,寫就寫,反正還有籌子拿。”

“所以我給我的指南起了個特彆長的名字。”

“不知道會不會有後人,願意花權力之籌買這樣一本宦官的書(沒有也好,說明我是特例,還是盼著後人彆穿成宦官)。”

“但還是寫一些話留給有緣的後來人吧。”

“若你跟我一樣,身份上注定了,不能成為被當世承認的正統帝王,或是堅定了走能臣輔國之路而非篡位之路,那一定要選好君主!”

“不要為情義所困。”

“這就是政治的殘酷。”

“一步不忍,百步難回首。”

最後一句話,筆墨尤重,讓人清楚窺見寫下這句話的人,有多少不甘,又有多少遺恨——

“恨不生於大唐開國時!與聖主雄才共建天下!”

薑沃合上了係統裡指南: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看這本指南的後記。但這次給她的感觸比哪一次都深。

這不再隻是一個前輩的故事。

李弘並不是合適的繼承人,更不是她想要輔佐的君王!

他反而會讓薑沃到此為止所做的一切付之東流。

**

屋內安靜如許,薑沃再次將現狀冷靜地擺出來——

她看的分明,除非李弘謀反,不然皇帝不會考慮換太子的。太子李弘再與皇帝不同,再讓他失望,那也是皇帝的嫡長子。除非李顯李旦忽然變異,出現了皇帝曾擔心過的‘先帝水準的文成武德’,皇帝或許會糾結一下舍長而立賢。

但目前看來……是不可能的。

兒子們如果都不如意,甚至讓他失望,那皇帝就會考慮長女嗎?

不,不會的。

薑沃比誰都清楚這個答案。

皇帝的腦海裡,就沒有女兒能登基的概念。放到先帝一朝也是一樣:如果當時所有的嫡子都謀反,都失去了繼承權,那先帝也隻會再選嫡孫、庶子,也不會考慮長樂公主等嫡出公主。

就像沒見過飛機,就根本不會有飛機這個概念一樣。

也正因如此,皇帝才能放手至此,讓媚娘來代理政事。

他是不會想到媚娘登基的。哪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媚娘有權力欲,會握住權力,並且要爭相應的尊崇與地位。

可那又怎樣。

曆史上垂簾聽政的太後何止一個?

而太後若無權勢尊崇,如何幫助皇帝鎮壓朝堂?

因而皇帝一直默許媚娘的所有行為,哪怕是泰山封禪與他一同祭祀。

太子如今十四歲了,今年皇帝風疾發作卻依舊隻將政事交給皇後,這本就是對太子的失望,對大唐未來的保障。

皇帝基本就是默許了皇後以後能夠做垂簾聽政的太後,如此朝堂才能按照他的政治規劃走下去。

因為皇帝心裡,太後的權力,是一定會還給皇帝兒子的。

薑沃甚至苦中作樂想:如此看來,太子的存在也好,起碼占住東宮的位置。

*

薑沃邊想事情,手裡邊無意識的撥動案上的卦盤。

這是袁天罡的屋子,案上自然多有卦盤、銅錢等物。

停下來時,恰好成一幅“乾乾”健行不息之卦。有險而無災。

薑沃伸手再次拂亂卦盤:是啊,皇帝不會選曜初。

但正因如此,被忽視的才是最安全的。才是最能默默積蓄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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