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曜初入局 前輩的擇君經驗(含39w營……(2 / 2)

皇帝到底是皇帝,有著天子的心性——就像薑沃知道的史冊上的王勃,正是因為兩個皇子鬥雞玩耍,而他寫了篇鬥雞檄文,當今陛下就大怒,覺得他挑撥皇子們的關係,將其逐出京城。

玩樂事皇帝都如此忌諱,如何會由著一位宰相肆意教導非太子的皇子?

正因為曜初是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帝覺得她一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她想像平陽昭公主去做將軍,皇帝哪怕錯愕擔心,但沒準也會為了哄女兒而同意(然後給女兒配上無數的親衛,讓她去扮演一個將軍)。

因為他根本想不到,曜初有可能做皇帝。

尤其曜初又是妹妹,哪怕真的展露出政治天賦,在皇帝心裡,隻怕也會跟媚娘一樣,正好輔佐性子軟的兒子(兄長)。

而薑沃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皇帝對太子失望下去,再失望下去。

他是個會在心裡默默扣分的帝王。

薑沃想,這幾年她與皇帝走的也略遠了些,有些事稟於媚娘就不再稟給皇帝了。

這可不是天子近臣的好品德。

薑沃需得讓皇帝清楚地看到太子的樣子——您放心把皇權真正地交給太子嗎?

有句話說得好,豬隊友比敵人的殺傷力還大。

但反過來也成立。

薑沃覺得,自己真不需要做太多,隻需要讓帝後看見的夠多。

太子在長大,東宮屬臣隻會越來越急躁,會想從更多方麵來找出依據和力量,請皇後回到後宮去。

如果皇後不能再掌政事,皇帝沒有彆的選擇,隻有太子。

而薑沃,也要不斷地提醒皇帝——隻有媚娘握住的皇權,才依舊是你心中的皇權。

直到最後。

**

這一日,薑沃還並不太意外地見到了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比皇帝年長八歲,比薑沃也要大幾歲,氣度端凝。

兩人在吏部尚書院中,坐在院中梧桐樹蔭下對坐喝茶。自打泰山封禪事與稷下學宮詩會兩事後,薑沃與諸位公主,都熟稔了不少。

其實原本薑沃最熟的是晉陽公主。

在公主年少時,兩人就保養之道談論過數次。

隻是這些年晉陽公主行蹤飄渺難定,如今反而是最難見到的人。甚至皇後率內外命婦泰山封禪事,都是提前一個月才通知到了晉陽公主,公主現趕回來的——

晉陽公主於先帝年間,就多慕醫道。當今登基後,公主還未定婚事,也拒絕了兄長給她安排駙馬的計劃,而是直接出宮住到了自己的公主府邸。

不在宮中居住後,晉陽公主出入都不受約束,就常去京中女醫館,也跟著孫思邈孫神醫學醫術。

起先公主還是留在京中,後來則索性跟著孫神醫每年各處雲遊看診去。

皇帝最開始聽聞晉陽出京,當然驚訝擔憂。然他完全管不了這個妹妹,近年已經躺平。

倒是長樂公主常在京中,年節下與薑沃常見。

從泰山回來後,更見親近——長樂公主回長安後,於春日裡舉辦了大唐第一場公主主辦的詩會,還請了薑沃這個有經驗的‘詩會舉辦者’去幫襯了半日。

自然,也是請她這個吏部尚書去‘做鎮石’。

有掌選官的宰相在詩會上,許多求官心切的才子,哪裡顧得上這是公主的詩會還是皇子的詩會?來就對了。

*

梧桐竹影。

長樂公主端著茶杯,都不怎麼需要與薑沃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曜初與我說了公主亦置幕府之事,我覺得很好。”

甚至如同說起明日端午吃粽子一般自然,對薑沃道:“明日端午佳節,我便要帶著曜初、城陽等幾個公主一起上奏疏給二聖,請置公主幕府。”

“倒是晉陽……”長樂公主有點無奈搖頭道:“她有另一道奏疏要上。”

“我記得,十二年前吧,那時薑相剛入吏部做侍郎,曾經為女醫請過太醫署的官職。隻是當時未能成事,最終女醫也隻是按內宮女官的例。”

長樂公主慢悠悠喝了一口涼茶:“如今,應當能行了。”

她對薑沃笑道:“畢竟有薑相的城建署在先了。”

“隻是這一兩年先是城建署女官,再是泰山駁回‘帷幔遮祭祀典儀’事,更有這一回淩煙閣為平陽昭姑姑請入閣之事……”長樂公主一一數過去,然後歎息道:“薑相也該停一停歇歇了。”

“女醫請官事,讓晉陽來吧。”

長樂公主的聲音,在這炎炎夏日裡,宛如一片蘊涼清風。

薑沃舉杯,以茶代酒謝過,然後含笑道:“去歲泰山封禪事,也多虧了公主,帶著幾位公主王妃上諫應和皇後。”

長樂公主與她碰一下杯,飲儘杯中茶,然後道:“女子在泰山之上祭祀地祇,何等難得的榮耀?皇後中宮諫表都上了,我隻需要敲敲邊鼓,這都不做?難道還要倒過來拉扯皇後。”

薑沃莞爾,替長樂公主再續新茶。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兩人愉快地探討了‘請旨公主亦開幕府’的具體上奏細節。

之後又閒聊了片刻,長樂公主才起身離去。

無獨有偶。

當時曜初提起了太穆皇後,這一日,長樂公主也提起了這位祖母。

“祖母說過,恨不為男兒。薑相知道嗎?我曾經也有這樣的感觸——那時候先公權傾朝野,被權勢蒙蔽,看不清雉奴的難處,更看不清已經是皇帝的天子之心。”

長樂公主口中的先公,自是她的親舅舅兼公公長孫無忌。

“我勸過幾次,他全不往心裡去。隻道我是公主女子,少管政事。我當時就在想,若我是……”

畢竟是多年前的舊事,又是已經過世的長輩,公主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言儘於此。

薑沃送長樂公主出門時,路過院中隻有綠葉的山茶花樹。

長樂公主李麗質駐足而笑:“聽聞薑相院中這株山茶,覆雪時最佳,待今年冬日,定要請我來賞雪賞花。”

薑沃含笑:“一言為定。”

山茶花種在長安城,並不是合適的地域土壤。

但終究,開出了不畏霜雪的花。

且,年複一年的,漸開漸旺。

*

這一夜,燈下。

薑沃看著曜初寫她的第一封奏疏。

曜初寫完後拿給她,請姨母幫著改。

薑沃卻先放下:“寫了半個多時辰,眼睛累不累。先歇一歇吧。”

她望著眼前十三歲的少女,含笑道:“曜初,姨母教你玩一種新的棋戲好不好?”

薑沃將曜初帶到棋盤前——

“零和博弈。”

零和博弈——這種博弈的結果,永遠沒有雙贏。

如今這朝局便是一場盛大的零和博弈遊戲。

當年媚娘臨進宮前夕,她與媚娘曾玩過一局零和棋戲。彼時媚娘感慨道,她已經在棋局外旁觀了太多年,終於要入局去。

今日。

薑沃如十五年前一般,拈起一枚黑子:“曜初,就以此事為例吧,我來扮會就此事上諫反對的朝臣們,故而我執黑子,先行一步。”

黑子先行,便如太子已然在東宮,便如同朝臣們手裡的禮法規矩,已然占儘了先機。

“曜初執白子。”

薑沃將一枚白子放在她的掌心——

“來做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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