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曜初領悟 壓製的終究會暴露出來(含4……(1 / 2)

要談起舊事, 難免是一番長談,薑沃就帶著曜初來到窗前榻上,兩人隔著一張小案幾對坐。

薑沃覺得有些疲倦, 就略倚在熏籠上。

曜初見薑沃身後沒有靠墊,還格外去拿了一個:“姨母去英國公府,一定累了——我聽順順說過,英國公處還是老做派, 不太用胡桌胡椅。姨母是不是又跪坐了大半日?”

薑沃含笑接過,倚後便問曜初道:“是盧夫人告訴曜初,皇長女與皇次女之事嗎?”

曜初點頭。

說來,不是薑沃都不肯稱蕭淑妃的兩個女兒一聲某某公主,而是……皇帝根本還沒有給這兩個女兒封公主,亦沒有封號, 薑沃就先按序齒叫了。

按例,公主生下來,會記為皇x女, 之後什麼時候封公主, 又全看皇帝什麼時候下旨了——

比如先帝的幾位嫡出公主,就都是年紀很小就冊封公主,甚至拿到了實封。

但庶出公主的冊封年紀,相差就很大了,有得寵封的早的,也有封的晚的:如先帝第十二女, 武德六年出生,直到貞觀十五年才封臨川郡公主,也就是說直到公主十八歲出嫁前,才終於有了正式封號。

而蕭淑妃之前所出兩女, 莫說沒有封公主,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出現過。

逢年過節皇帝一家子團聚的時候,也從沒人提起這兩個公主,而年節下的賞賜,曜初這個安定公主所得,皆是按嫡長公主份例(若是祥瑞年份,皇帝還不忘給曜初翻一倍)。

薑沃有時候覺得,皇帝那本就不充足的精神,是真的已經忘掉了還有倆女兒。

她也再次體會到,皇帝對於在乎和不在乎的人,心的冷與熱到底差多大。

完全是赤道和北極。

故而彆說曜初幼時跟她長在宮外,不知宮裡還有兩位皇女,隻怕連太子,若是沒有人格外向他去提,都記不起這件事。

薑沃就問道:“曜初是聽聞了此事就直接來了?還未問你母後?”

曜初點頭:“我不知過去之事,怕驟然問起讓母後為難。就先來問問姨母。”

薑沃溫聲道:“盧夫人是如何與曜初說的呢?曜初又還想知道什麼呢?”

“姨母也知道盧夫人的性情,每一句話都很留心。向來是能說一句就不說兩句。若不是此番盧夫人要辭去離宮,估計還不會提起這件事。”

“盧夫人就隻與我說:‘兩位皇女的生母從前是蕭淑妃,永徽五年因罪廢為庶人沒入掖庭,兩位皇女當年一個十歲,一個七歲。隨母而居,多年未出。’”

曜初打小跟著薑沃,數算學的很好。

當時很快算出來——十三年過去了,兩位皇姐應該分彆是二十三歲和十九歲。[1]

於是她當時就追問盧夫人道:“按例公主十五歲,宗正寺就會向父皇遞奏疏的。”

這是宗正寺的職責,提醒皇帝,陛下您有女兒到了年紀該出嫁了,彆忘了。(這在公主多的朝代是很有必要的,比如宮裡有二三十個皇女的話,皇帝肯定是記不住每個女兒具體年齡)。

說來,曜初知道這事兒,還是因為自己剛經曆過——

她聽說宗正卿李珍去向父皇母後說起她滿十五歲,可以開始選駙馬後,就連忙去尋父母,表示自己完全還不想嫁人。

而皇帝接了宗正寺的奏疏,原本還有些傷感,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掌上明珠怎麼就從繈褓嬰孩,變成了宗正提醒他該選駙馬的大姑娘了呢?

但見曜初這一幅對選駙馬避之不及的樣子,皇帝又開始擔心,還私下問過皇後:“媚娘,朕在朝事上信得過薑卿——但,她不會把曜初教成跟她一樣不願成婚吧?那可不成!你得跟她談談。”

媚娘:……陛下,真的,要不咱就起來看幾本奏疏吧。

甚至心內歎息道:陛下精力不濟尤其是目眩視力不佳,不管朝事就算了。但說是管孩子吧,結果這太子也沒教好,顯兒也沒教服,如今又開始瞎擔心女兒,還催她去跟薑沃談心——

這怎麼不幫忙還天天倒著給她添亂呢?

*

窗外又開始下雪了,有細小的雪花飄進來。

曜初繼續道:“盧夫人說,大皇姐滿十五歲時,宗正寺就給父皇遞過奏疏,父皇隻道兩個姐姐年紀相差不大,等等一起指婚。”

“四年前,二皇姐滿十五歲時,宗正寺又遞了一次,父皇又說先等一等。”曜初頓了頓:“盧夫人告訴我的,就隻有這些了。”

至於為何四年過去了,皇帝還在‘等一等’,到底是忘記了,還是不想指婚,還是另有緣故,盧夫人自然不會說什麼揣測聖意的話。

她是要退休出宮養老的人,江湖越老越謹慎,她可不會多說一句話。言儘於此,曜初是多半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曜初就來問薑沃了。

之所以不直接問母後,是因為——“姨母,我算過了,宗正寺遞這兩封奏疏的時候,母後已經開始臨朝聽政了,也一直在幫父皇看奏疏。她一定也是見過這兩封奏疏的。”

“我不知母後是這四年事多,也忘記了再提醒父皇兩位皇姐的指婚,還是另有緣故。我生怕冒失提起,倒是讓母後為難,故而先來問姨母。”

曜初稍微猶豫了下,到底問道:“母後,是不是很厭惡蕭淑妃?”

薑沃頷首。

思緒被曜初帶回了永徽初年。

*

如今外頭雖是冬日黃昏,然薑沃聽到曜初問起蕭淑妃的時候,忽然想起了把早產的曜初帶出宮廷的那個夏日。

永徽三年,她將曜初帶出宮來撫養,除了曜初是早產體弱外,更多是彼時後宮形勢雲波詭譎的緣故。

那時候,柳奭聯合長孫太尉剛剛‘請’皇帝立了皇長子李忠為太子。

而皇帝偏又給媚娘的孩子取名為意義不同的‘李弘’。

那時候,王鳴珂的生母魏國夫人,為了李忠太子位的穩固,當然是很希望媚娘母子趕緊去死的。而蕭淑妃為了帝寵和兒女,也是這麼想的,兩方甚至一拍即合起來。

故而當年薑沃不得不把曜初帶走——當時宮裡的局勢,四麵都是明槍暗箭。這樣脆弱的早產的小小嬰孩,如同漂浮在一個滿是惡意的激流中。她還太小太弱了,一個輕微的閃失都經不起。

而弘兒當時也才剛滿周歲,一點兒離不得人,且媚娘當時還要與皇帝一起應對長孫太尉等朝堂事……

薑沃看著從窗外飄進來的雪花:其實媚娘自從回宮入局開始,從來沒有放鬆過一日啊。

永徽初年,朝堂上諸事頻發,謀反都成了年度保留節目。那時薑沃雖然也很累,但隻要回到家中,她就是完全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區。

可宮中的媚娘並沒有一個全然安穩的所在,她日夜都要警惕,如同叢林中要護著幼崽的猞猁。

*

薑沃大略與曜初說了幾件蕭淑妃之事:比如媚娘剛回宮不久,蕭淑妃就向皇帝狀告薑沃這位‘太史令與武婕妤,前朝後宮私相勾連’;還曾夜裡堵著門抄宮正司,砸了她與媚娘在宮正司住過多年的舊屋舍;再有就是與魏國夫人合謀為難媚娘等事……

其實再具體瑣碎的,薑沃也不太清楚——畢竟當時她已經離開了掖庭,帶著曜初住在了宮外。媚娘與蕭淑妃之間日日相見相處的‘舊怨’,薑沃也並不知道許多。畢竟媚娘也不是愛訴苦的脾氣,不會天天拉著薑沃說蕭淑妃又做了什麼。

但薑沃清楚媚娘的性情——不與她說,不與任何人說,絕不代表媚娘忘了。

當時皇帝有個黑匣子,在裡麵一一記錄下跟隨長孫無忌得罪他的臣子。薑沃想,媚娘大概也有個黑匣子。

一筆不忘地記仇。

總之,永徽初那幾年,媚娘必然沒少與蕭淑妃相看兩相厭……不,這樣說都輕了,應該是涉及生死之爭。

故而媚娘冊後以來,該清算的時候並沒有猶豫,立刻將蕭淑妃廢為庶人,關到了掖庭最西邊的一處獨院中,很明確說明,這輩子蕭淑妃是不要想出來了。

媚娘為人從來是有仇必報。

王皇後沒有真的對她起過‘加害’之心,故而媚娘能容不再是皇後的王鳴珂,能讓沒了威脅的鳴珂在玉華寺安度餘生,甚至還會看她的話本。(而有心害媚娘,也實施過的王鳴珂生母魏國夫人柳氏,已經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