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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後選中隨駕的年輕宮嬪,中秋佳節都沒好生過。
實在是宮裡節慶宴席很多,再隆重的節宴,她們這些常在和答應,也隻能當敬陪末座的背景板,沒什麼意思。
但能跟著皇上出宮,往承德獵苑去玩的機會很少,她們也都指望著這回出頭。
貴妃對此不滿又不屑,在聖駕即將啟程的前一夜,貴妃擁衾而坐,隻道:“她們以為能跟著聖駕出門,就能有出頭之日了嗎?一群廢物。之前信貴人做出古怪的茶來得了皇上的意,本宮替她們將其中最要緊的枸櫞查了出來,都不要她們費心,特意傳了信兒給滿宮人知道。可她們這一批新人也再沒有一個做出能讓皇上喜歡的新茶!”
“倒是信貴人又想出什麼活頁冊來,得了皇上的喜歡。她們又再上趕著學,自己在宮裡給活頁冊繡各色封皮——又有什麼用!”
束蒲在旁聽著娘娘的抱怨,也無話可說。
且說那枸櫞茶,還是貴妃命她去花了大價錢從禦茶房小太監那裡買到的消息,散的滿宮都是,原以為信貴人失了秘方至少會懊惱一陣子,誰知道人家轉頭乾彆的去了。而這枸櫞茶,據說皇上也過了新鮮勁,不太愛喝了,真是一陣白忙活。
束蒲一向是負責翊坤宮情報工作的,信貴人做出什麼新鮮東西,都得由她負責去打聽。
可信貴人這頻率有點高,束蒲真是趕不上趟,弄得心力交瘁的。
以至於現在她聽到信貴人三個字就膽顫。這回信貴人隨駕出宮,誰能想到,翊坤宮束蒲是宮裡最高興的人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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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離宮前,張玉柱又來求見了一回,為薑恒帶來了一個消息:陳得寶近來收買過永和宮一個普通小太監小六子的家人。
薑恒聽了就先問最關鍵的:“他供出是誰讓他收買的嗎?”
張玉柱有些為難地搖搖頭。
甘棠說的沒錯,陳得寶是不敢供出貴妃的。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供出貴妃,隻怕他一出京城就會被人弄死。尤其是前往伊犁,可是會經過貴妃的兄長‘川陝總督’年總督的地盤。
於是陳得寶熬住了慎刑司的刑罰,愣是沒有供出一個字來。隻咬死了自己收買永和宮的太監,是為了巴結皇上的新寵信貴人。彆說,這還真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沒有陳得寶的口供,就沒有貴妃指使的證據,單就陳得寶去過貴妃宮中請安,跟貴妃宮裡宮女甘棠走的比較近,是沒法定罪的。
慎刑司當然不願無憑無據招惹貴妃,陳得寶的罪狀裡,也隻寫了收買永和宮宮人小六子宮外家眷之事,混在陳得寶這幾十年犯過的錯裡,一點兒都不顯眼。要不是張玉柱跟陳得寶有仇,細細翻了他的罪狀,他都發現不了。
此時張玉柱就小心翼翼道:“這兩日聖駕即要起駕前往木蘭獵苑,慎刑司上報了陳得寶的罪狀共七頁,據說萬歲爺就沒空看,隻道內監犯事,讓慎刑司遵舊例,加等重罰即可。”
“若是貴人想再查,最好趁著陳得寶還沒出京城,跟皇上提一句,有皇上的話,慎刑司再審,也不用顧忌……說不得陳得寶能吐出來更多話。”
薑恒隻道:“張公公有心了。這事兒我會再斟酌的。倒是我馬上要隨皇上出京,這永和宮本來留下的宮人就少,張公公撥冗給我補個人來才是。”
“娘娘放心,彆的奴才不敢保證,但這回敬事房撥出來的小太監必是個機靈清白的,奴才拿腦袋擔保!”
薑恒要給走荷包的流程,張玉柱堅決不受:“這回是奴才敬事房的事兒得罪了娘娘,汙了貴人的貴眼,再收貴人的銀子,奴才的臉就不要了!”
張玉柱告退後,薑恒坐著想了片刻,要不要深挖一下陳得寶,引向貴妃,最終還是決定求穩不動。她遇到引橋,在皇上眼裡隻是個巧合,若這個巧合,正好又引向貴妃,皇上會不會多想,薑恒拿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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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這裡的兩三個月,薑恒非常納悶,為什麼皇上對貴妃的態度跟書裡差的這麼多。直到發現皇上本人的蹊蹺,這個疑惑才迎刃而解。
此時她試著帶入揣測下皇上的心理,就覺得皇上對這裡的貴妃大概有種很複雜的不忍心情。
一個皇帝的不忍,其實要比寵愛更難辦。
《信妃錄》裡的皇帝似乎是個深情的人,但有句話說得好,深情的人一旦無情起來也最薄情。
到幾年後年羹堯逐漸坐大,又憑借平定青海之功開始走出西北,直接在京城行僭越不法事後,皇上跟年貴妃感情也隨之破裂。
破裂後皇上是完全不再管貴妃了,當真是有情時深似海,無情時帝心似獄。
但問題是現在的皇帝已經換了芯子。
就薑恒這些日子觀察體悟領導心思來看,皇上對貴妃態度頗為複雜,大約是曆史上貴妃所有孩子的夭折,與貴妃本人的青年早逝,讓他傷懷。所以他雖再不翻貴妃的牌子,也不再給她違背禮製的殊榮,但也曾說過,不要苛待了貴妃,一應仍舊按照貴妃的品級給她該有的。
薑恒拿捏下領導的態度,就決定對貴妃持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貴妃自己作可以,她消磨的是皇上的耐性。
但其餘人最好不要在沒有鐵證的情況下,主動去針對貴妃。
於是薑恒隻讓秋露秋霧看好家。因秋雪秋霜都是跟她走的,所以這宮裡貴重物品都要鎖起來。薑恒就提前備出二百兩銀子放在妝台匣子上:“你們在家裡,有要用銀子的地方就自己取用,記好賬目即可。凡有內務府的份例出入,也依著原來的規矩記賬。”
並再次囑咐她們,無事不要出門。
她不在宮裡,可貴妃在宮裡。
這時候就越發覺得永和宮地段的重要性——就在皇後承乾宮旁邊,承乾宮就是天然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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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離開紫禁城是個漫長的過程。
據說皇上的禦前侍衛鑾儀隊已經出了最前頭的宮門,然而後宮的馬車還排著隊沒動呢。薑恒坐在車上等著,覺得車程應當是挺無聊的。
因她愛惜現在的視力,路上馬車總有顛簸,也就不能看書,免得傷眼睛。正不知道這一路怎麼打發時間呢,蘇培盛身邊的小徒弟,就送了來一個半人高的巨大版俄羅斯套娃。
蘇培盛的小徒弟白白淨淨,非常討喜的小圓臉,說話也特彆動聽:“萬歲爺吩咐奴才師傅給貴人送來的,說是路上無聊,貴人可以拿這個新鮮玩意兒解悶”。
薑恒不期在這裡能見到俄羅斯套娃。
薑恒仔細回想了下腦海中的曆史知識,才記起,也是,現在京中已經是有了俄國商館的——康熙帝跟沙皇俄國簽過尼布楚條約後,兩國持有路票的商人便能來往通商。
薑恒原想著,俄羅斯套娃是她小時候都玩熟了的,估計沒法消磨時間。
但很快,薑恒就發現,皇上果然是皇上,說話非常靈驗,這俄羅斯套娃在路上消磨了她很多時間:她拆開套娃一一擺開倒是不費事,但馬車一個顛簸,所有的小號的套娃就都軲轆滾走了,馬車裡遍地是半截的各種型號套娃。
薑恒這一路光跟秋雪秋霜三個人低頭找亂跑的娃娃了,很消磨了些時間。
直到後來把所有娃兒找齊了,薑恒把它們都關了起來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