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這習慣可要改(1 / 2)

接下來的日子,薑恒依舊在永和宮呆著休假。

恰如圓明園一池湖水,要不看下頭的事兒,麵上真是風平浪靜,陶然不已。

這日,薑恒正在後殿院裡帶著敏敏看花。

後殿院子裡花卉繁多,起初她還擔心小孩子容易花粉過敏,彆再惹起不舒服來。等敏敏學會了走路,薑恒就慢慢延長她在院中玩耍的時間,對四時草木也是一點點增加接觸。

萬幸女兒總是活潑潑的,沒什麼不舒服,當真是符合薑恒當時還未生她的祈禱:隻要康健快樂就好。

而敏敏也總是很快樂。

她是小孩子,見了漂亮鮮豔的花,起初總想伸手去要。薑恒就開始試著對女兒說不行,跟開始能聽懂大人話的女兒解釋,不是什麼都能給她:人生在世,彆說公主,哪怕皇上也總有得不到的東西。若是孩子從小被人哄慣了,想要什麼都能到手,長大了遇到人生求而不得的遺憾,隻怕會鑽牛角尖。

她自會儘力護著女兒,可人生這麼長,誰能沒點都不忍回頭去看的遺憾,總得自己能走出來。

而敏敏確是個很樂嗬的性子,便是想要的花拿不到手裡,也少哭鬨執著,乳母抱著她跟想要的花貼貼她就高興了,甚至有一次抱著碗口大小的山茶親了一口,就笑得很滿足。

見女兒對花朵這種天然草木之色,比對塗成各種亮眼顏色的球更感興趣,且認花不但能分辨顏色,同時還能鍛煉嗅覺、觸覺,薑恒就常帶她出來接觸大自然。

她正在教女兒認花,秋雪就走進來回稟養心殿來人來送東西,奉皇上命要親手交到信妃手裡。

薑恒點頭:“讓人直接到後麵來吧。”

皇上近來忙的很,農曆四月到五月初麥收前,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對莊戶來說,這是比冬日還要勒緊褲腰帶的煎熬:夏收的新糧食還沒下來,舊年的糧食卻快要吃完了。

於一國也是如此,倉庾中今歲各省的糧食還未收上來,但西北的大軍可都是要吃飯的。

前明的經驗之談:欠什麼彆欠軍餉。

這會子就瞧出皇上登基以來先討債補足國帑的遠見來了:如今隻分批調配糧餉往西北去倒還忙轉的過來,總不至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進來的小太監藍色葛布衣滾兩道黑邊,正是養心殿的打扮。

薑恒隻覺得有點眼熟似乎來過永和宮,倒是秋雪一眼認出來,悄聲說了一句:“娘娘,這是蘇公公的徒弟。”說著手上比了個八:上回在她們小廚房吃了八個鴨蛋黃饅頭。

這位‘小饅頭’上前請安,然後恭敬捧著一個鎖著的木匣子和一封信。

如此說來,這位也不該是小饅頭,該是小信鴿。

“萬歲爺請信妃娘娘獨個兒看這信與匣,奴才就在這兒等著回信。”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說來皇上外出時,常捎帶家書給她,但此時兩人都在宮裡,皇上卻讓人送書信來,還是頭一回,薑恒接過來一瞧,封口處還印著養心殿的紅泥章紋,正經封著。

囑咐秋雪先帶著乳娘看一會兒敏敏,薑恒則自己回屋拆信。

信封裡頭兩樣東西,一張熟悉的山與花紋樣信箋,上頭是皇上的筆跡,力透紙背的疲倦,字跡也略有些草,帶了點訴苦的味道:“奏本積若五嶽之山,未可稍離。”又囑咐她珍重自身,在尾才墜了一句:“啟木匣,頗可一笑。”

另一樣東西就是一把精銅的指肚大小的鑰匙。

薑恒起初還不明白皇上送了什麼來,還弄得機關重重的,等啟開來,不禁吃了一驚:裡頭赫然放著一本折子。

怪不得皇上層層加密,又讓養心殿的人在外頭等著拿回去,原來是一本折子。那確實不能讓人看了去。

折子是外事衙門的折子,上折子的也是薑恒很熟悉的名字,正是她的二哥薑圓。

薑恒一見就精神一振:想來是喬治二世自稱‘未來法蘭西國王’事件有了後續。皇上這兩日實在沒空過來,索性讓她先自己先看奏報。

奏報頗長,寫的細致,也確實令人看的很歡樂。

且說住在西洋會館的這位英國公爵,因皇上一直未召見,腹內很是憋氣。但在這東方大國的都城,他也不敢造次——他可是知道,阿芙蓉事件後,英吉利的商人有被留下至今還關在大牢裡的,也有被直接押送走的。

他作為公爵雖然身份不同,但他不覺得國王陛下會為了他一個公爵就跟遙遠的瓷器絲綢茶葉之國徹底鬨掰,畢竟這些物品都深受英吉利上層階級的喜愛,所需供應量極大。

因這一年來大清與英吉利關係降到冰點,給英吉利的商貨也都價格高昂且數量砍半,如今英吉利內很有些供不應求的通脹,甚至有些貴族開始高價收購周邊各國的東方瓷器綢緞,這銀錢往外流的更多了,讓喬治二世惱火。

故而這回公爵是帶著任務來的,國王陛下期望他打通兩國阿芙蓉交易,便是不行,也要回到最初的樣子,能夠再從大清這裡拿到與前幾年相等數量和價格的商品,且讓英吉利的商隊能夠自由登上港口做買賣。

任務很明確,但現實也很明確,大清的皇帝根本不肯見他!

西洋人頂著不一樣的麵孔和身份,在京城能去的地方極少,阿芙蓉事件後,西洋人凡去一處,都需外事衙門跟著小吏陪同,記錄所經一切地方,見的所有人。

其中能去的地方之一,就是西洋商館。

前兒英吉利公爵又去西洋商館了,越看越憋屈:他們西洋各國競標這個商館,為的才不是占點地方能對京城權貴售賣本國物品,更多為的是從大清進貨。

九爺著實是個商業鬼才,他是不肯給賣與西洋的絲綢茶葉等物降價的,但為了吸引這些西洋商人爭取商館,他故技重施:降價是不能降的,但我可以給你們加個皇室的標簽!

雖是一樣的綢緞,然卡上一個大清內務府的章,是不是立刻顯得更高貴了?

他與法蘭西公爵道:你們回國販賣,說一聲這不是普通的綢緞,而是大清宮廷禦用綢緞,賣價不得至少翻個幾倍?

這事兒他有經驗,他就是這麼把十三園子裡的花花草草賣掉大賺一筆的。

果然這個皇家標簽令西洋商人趨之若鶩:一樣的綢緞瓷器拉回去,隻要蓋著這個複雜的,令人著迷的神秘東方文字的皇家印章,身價都會暴漲。

九爺還無師自通學會了饑餓營銷,隻有少部分上好絲綢瓷器肯用內務府的章(也是要在海外維持大清的體麵,總不能讓人以為皇室用些次等貨),而且這些‘皇室商品’七成都隻賣給這一年入駐大清西洋商館的西洋國家。

這可不得搶破頭?

英吉利公爵知道自己國家許多貴族,都開始偷偷買法蘭西的高價東方貨了——問就是,買就買最好的,我們是貴族,要穿東方皇家的衣裳!

給他們國王陛下氣的都肝疼,極想把這個西洋商館的入駐權奪過來,這不,才給大清皇帝寫親筆信,炫耀自家貶低法蘭西,盼著大清皇帝回心轉意。

這回英吉利公爵在西洋商館正轉悠呢,正巧遇見十爺去逛。

法蘭西公爵原本聽說英吉利人到了,是懶得出來應酬的,但這會子有貴客隻好出來,待應酬走了十爺,兩位公爵相見那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了,沒幾句話就嗆了起來。

兩人從拉丁語吵到漢語,然後英吉利公爵完敗——他學的火候不夠,被認真學習的法蘭西公爵罵的還不了口。

於是他用出了叫家長一招:“你等著,我們國王陛下的鐵蹄很快就要踩上你們國王的凡爾賽宮!”

這話一出,就著實過了。

英吉利公爵放完狠話後就跑了。

晚上他出去下館子緩解鬱悶心情:對英吉利公爵來說,到大清後每日最高興的時候就是吃飯,這裡真是美食眾多,什麼都好吃。

然而還沒走出外事衙門呢,就在側門處眼前一黑。

是真的上帝在眼前遮住了簾——他被人套住了頭,隨後就被人踢倒用‘棍子’抽了一頓。不但他,隨行的兩個英吉利衛兵也被人按倒同樣招呼了。

還是聞著慘叫聲而來的外事衙門吏目們把他們放出來的。

英吉利的公爵就在外事衙門內部被人套了麻袋,打的渾身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雖說沒有重傷,但用官方話說,此事外交影響惡劣,必要查出作案人來。

薑圓也有很強大的外援,親大哥是大理寺的官員,於是立刻請大哥來斷案。

薑方一到就首先提出了一個疑問:英吉利公爵說是被棍子打了,但行凶的長棍哪兒來的?西洋人進京入住會館前,可是全部東西都要過一遍,連比手指頭長的小刀都不能攜帶,何況這種棍棒了。

兄弟倆還在討論呢,就聽說後頭會館裡打起來了。

要說還是宿敵了解宿敵。英吉利公爵的直覺就告訴他,絕對是法蘭西人乾的!

英吉利公爵年輕氣盛,自覺大清怠慢自己,總是包庇法蘭西,一定會拉偏架,於是也不等外事衙門的大清官員查案,也不顧自己淤青的疼痛,他自己就帶著手下闖入了法蘭西人的院落,都不用翻找,正好看著法蘭西人在切長棍麵包吃呢。

就在窗下還放著幾個顯然是風乾了好幾日的長棍麵包。

這英吉利公爵衝過去,拿起來那麵包往桌上一摔,發現麵包紋絲不動有如金石,這絕對就是凶器!

不過此時是西洋各國的大航海時代,不光法蘭西人有這種經久不壞簡直是武器的硬麵包,英吉利手裡也有硬貨:那是一種名為醃骨頭的鹹肉——隻看這個名稱就知道這肉有多硬了。

在海上航行要補充肉類,卻又要儘可能壓縮食物占用的空間,延長食用期,各國都有自己的小技巧。

法國人麵包做得好,英吉利人卻是醃肉做的好,這肉結實的像骨頭,要吃的時候必須用刀才能劈下一塊來,一小塊就可以煮一大鍋肉湯,而且保質期長達幾十年不腐。

英吉利公爵到底年輕手腳麻利,掏出自己準備的磚頭,不,醃肉,一下子給法蘭西公爵拍暈了過去。

兩國人馬就此在西洋會館的法蘭西彆院裡混戰了起來。

等薑方兄弟倆帶人分彆按住兩方鬥毆者,又連忙就近去請了大夫把法蘭西公爵弄醒後,就寫折子請皇上裁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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