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代掌宮務(1 / 2)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

雍正九年九月初。

若是有人走進現在的永和宮東殿,就會見到一番頗為古怪的場景。

隻見兩列桌椅整齊的擺著,每列四張大桌,桌上頭累著賬冊。八個宮女正坐在桌子後麵埋頭撥算盤算賬。

坐在兩列最末尾的是兩個小宮女,撥算盤珠子將一頁(代表一天)賬目上各小項的數字加起來後,便將這頁紙像是傳遞試卷一樣遞給前桌。前頭是兩個年紀大兩歲,算賬資曆更久的三等宮女,會負責迅速把她們的賬目複核一遍,確認無誤後再傳給兩個二等宮女。

兩個二等宮女則將每一日的每一小項,歸入月賬中,再算出一月的用度來。

之後便再往前遞,這次接過來的就是秋雪或是秋霜了。

她們會根據上幾個月的用度,對比這月各宮支用之物。若是差距甚大,再去追根溯源具體到日賬,標明緣故。

如此,這一項一月的賬目才算完成。

兩列座位最前頭,是一張黑檀木的長案與一把轉椅。薑恒正坐在最上麵,等秋雪和秋霜和各項的月賬遞上來,她負責隨隨機抽查核算。要是有錯的,那一隊就得大量返工了。

這是薑恒的‘賬房流水線’。

這條流水線剛建起來的時候,難免有錯漏和周轉不靈,經過幾日的磨合,現在已經轉的很滑膛了,像是剛塗過石墨粉的鎖頭,過程很是絲滑。

薑恒喝了一口茶,看向秋雪這一隊的最後麵。

坐在那兒的小宮女滿臉認真,簡直要鑽到賬本裡去一般。

薑恒很欣慰,那正是去年九月,她從年氏那裡帶走的小宮女秀秀。

據秋雪說起,秀秀學習極刻苦,進度比進永和宮兩三年的宮女都要強,而且算賬也挺機靈,雖不到什麼算學天賦的程度,但很入門,撥算盤也挺巧。

這不,這回算賬流水線,秀秀就破格進來了,其餘能進算賬小分隊的宮人,進永和宮學認字算數的時間都比她長不少。

清脆的青玉磬聲音響起,秀秀在撥算盤中抬起頭來,就見娘娘手裡拿著小錘邊隨手轉著玩邊笑道:“到休息的時候了,都把手裡最後一個數算完,起來歇歇脖子和眼睛。”

秀秀連忙用石墨筆把算到的地方先標出來。

摸了摸剩下的賬紙厚度,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待算的賬目,秀秀還有點意猶未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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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木輪滾動聲響起,從秋雪起所有宮女都起身問好:“嬤嬤好。”

是於嬤嬤轉著她的輪椅進來,笑嗬嗬道:“老奴方才原是去門口等阿哥晌午放學的,正好禦膳房常總管來求見娘娘,老奴就進來替他傳個話。”

薑恒笑道:“那常總管好大的麵子。”

於嬤嬤變戲法一樣從輪椅後麵取下一個小提盒:“沒法子,吃人的嘴短不是,常總管特意給老奴送了一盒重陽糕餅。”見貴妃娘娘要開口,於嬤嬤就忙道:“娘娘放心,老奴知道自己有消渴症,不能吃太多這些甜點心,這不特意拿來與這些孩子們吃。”

薑恒認真囑咐道:“正是這話了,嬤嬤可得多吃粗糧,細米都要少吃,何況甜點。”消渴症就是糖尿病,於嬤嬤本身就不利於行,若是再控不好血糖,將來要受的罪多著呢。薑恒的姥姥就是糖尿病,起初不覺得怎麼樣也不忌口,後來各種並發症出來就哪裡都難受,手上偶然劃一道口子,因血糖高都比旁人好的慢些。

於嬤嬤又笑應了,目送薑恒帶著秋雪去正殿見常青。

在永和宮呆久了,於嬤嬤常會恍惚,貴妃娘娘像是自己不曾有過的女兒,之後又暗道自己僭越,這也是能想的?可每回貴妃囑咐她保養身體那個認真勁兒,於嬤嬤又會忍不住會這麼覺得。

再轉過頭來,看這永和宮的算賬流水線,於嬤嬤又生出一種自豪感來:娘娘向來聰明,還會省事,不累著自己。

今年剛過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皇後娘娘忽然病倒,登時扔下了一宮的事務。

太後做主,所有宮務一應全交由永和宮,由貴妃代掌六宮。

於嬤嬤原怕娘娘又要照顧公主阿哥,又忽然要接手這麼多宮務,會忙不過來,誰知娘娘迅速成立了算賬小分隊,自個兒坐在那如常練字看書,隻隨機抽查賬目,這月末月初清賬最繁的時候,也沒有手忙腳亂。

且娘娘不但自己勞逸結合,還很注意宮人們的休息,每過五十分鐘,總要敲青玉磬,讓算賬的宮女們都停下來歇歇。

說來這青玉磬,還是今年三月娘娘生辰的時候,皇上送的。

跟皇上養心殿用的是一樣的款式,隻是上頭沒有龍紋,隻有祥雲如意紋。

外頭的人總疑惑君恩為何數年如一日在永和宮常駐,但於嬤嬤卻覺得很自然,她當時也隻是被太後借到永和宮照顧初次有孕的娘娘,可這一來,就再也沒有走,也不想走。

“嬤嬤可是舍不得了?但娘娘可是吩咐過我們的,要看著嬤嬤不許多吃甜食呢。”秋霜見於嬤嬤拿著食盒有些發呆,就上前半打趣,也是半認真要盯著於嬤嬤交出甜食才放心。

於嬤嬤這才回神,唉,人老了就容易走神。

看著什麼都容易想起一串子的事兒。

她把手裡的食盒擱在一張桌上,讓眾人上來拿點心吃。見到秀秀過來隻敢拿一塊邊角上的重陽糕,就叫住她,用細紙墊著給她拿了一塊嵌滿了脆棗和果乾的糕餅:“你這孩子,那邊角料作甚,拿好的吃。”

秀秀忙謝恩,然後托著走了。

吃東西的地方在殿後側的兩條單獨的長椅處,免得糕餅碎屑油脂弄臟了賬目。秀秀邊坐在最角落啃糕餅,邊在心裡悄悄算賬:娘娘從不會讓她們白乾活,這半個多月多了算賬的活計,娘娘早說好直接按頁數算銅錢給她們。

秀秀越來越明白,當時秋雪姑姑跟她說的,自個兒認字就安心了是什麼意思。

確實,雖說娘娘每日會讓秋雪姑姑記下她們的工作量,也都貼出來公示著,五日結一次給她們。秀秀當然是最依賴信任秋雪的,相信姑姑不會少給她算一點兒。但信賴彆人又跟自己能看懂字兒,看懂自己掙得銀錢的安心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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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還沒進正門,迎麵就看見院子裡兩座‘山’

說是山一點也不誇張。

禦膳房總管常青站在下頭,笑眯眯打千兒:“給貴妃娘娘請安,奴才特意帶了重陽宴上擺著的塔糕請娘娘過目。”

壘成九層的重陽糕,足有大半個人那麼高。

確實也很像一座精美的寶塔,每一層都是各種花樣的糕餅,最上麵還撒著如雪的白糖。

薑恒看一眼都覺得自己血糖高了起來。

“禦膳房做了兩個樣式,一個富貴熱鬨些正對重陽佳節的喜慶,一個則配著重陽賞菊的清雅,外頭隻貼了些菊花瓣做襯,還請娘娘擇一個。”

薑恒就讓秋雪往皇後娘娘鐘粹宮走一趟,瞧瞧娘娘有沒有醒,有沒有精力見人。

若是願意,還是請娘娘來擇重陽糕。

秋雪答應著去了——永和宮地理位置的優越再次體現了出來,跟皇後鐘粹宮就挨著。這一項優勢在薑恒做貴人的時候還不顯,但等她做了貴妃,常有事需要去尋皇後的時候,就顯得非常必要了,這通勤時間短真是隱形福利。

哪怕把皇上養心殿換給她都不住。

果然秋雪很快回來了:“皇後娘娘醒了剛吃過藥,說請娘娘過去呢。”

於是薑恒就帶著常青並數個小太監小心翼翼推著的兩座‘塔’,一並轉移到鐘粹宮去。

皇後娘娘病著,依舊在臥床,常青等內監都不得進內殿,隻由鐘粹宮的宮女來把兩座糕塔推進去,不一會兒出來道:“娘娘選了貼了菊花瓣的重陽糕。到時配上菊花酒一起也應景。皇上素喜素雅,杯子也要換了青色菊花紋的,不要弄些大紅大金的來。”

常青領命而去。

這兩個樣品自然就留在了鐘粹宮,隻等九月九重陽重做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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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皇後正倚在榻上,頭上還帶著出了風毛的抹額,顯然是怕頭著風,此時看著屋裡兩座塔,笑道:“這重陽糕塔家常也不做,隻怕孩子們覺得有趣兒,一會兒本宮叫人給你推回去,讓孩子玩去。”

薑恒看了看能把兩個孩子裝進去似的重陽糕,不由笑了。

皇後看她笑,不由也跟著眉眼一彎。

又關切道:“本宮這一病,所有擔子驟然都落到你肩上了。”

薑恒自不能說什麼沒問題,她建了流水線自己退了,隻道:“臣妾瞧著那些賬本子就頭疼,隻好叫宮人幫著一起算。況且賬目也罷了,隻每日宮裡大大小小的事兒,接連不斷的來人回話。有兩日臣妾到了夜裡睡覺的時候,隻覺得忙亂,卻都想不起一天是怎麼過來的。”

皇後聞言大有同感:“自打皇上登基,本宮進這紫禁城來。也隻有這些日子病過去,才睡了個整覺。”

又懊惱:“如今是皇上登基九年的九九重陽,正該是大辦的重陽佳節,偏本宮起不來,真是辜負了萬歲爺。”

薑恒見皇後是真的著急,雖病中脂粉不施,但說起此事雙頰卻泛紅,像一片火燒雲似的。

薑恒忙安慰道:“娘娘彆急。皇上今年原定了要帶皇子公主去萬歲山登高,宮中不過擺一頓家宴。”

一聽皇上要出門,皇後不由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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