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熹妃的新劇本(1 / 2)

薑恒在門前等候。

這處專供皇子公主種痘的院落,今年又新刷過一遍紅牆,門上的銅環上也係著鮮紅的百蝶穿花的紗絹。

薑恒把這紗絹上到底有多少蝴蝶數了好幾遍後,門才終於打開。

就見敏敏也像一隻小蝴蝶一樣飛出來。

“額娘!你來接我了!”

薑恒把她接在懷裡,捧著女兒的小臉看了一會兒,然後認真道:“額娘得跟你道歉,原早就說好了進來陪你一起,是額娘食言了。”

敏敏的腮被捧著,粉嘟嘟一團在薑恒掌心裡,笑得無憂無慮:“額娘不是食言,皇瑪姆和皇額娘都病了,更需要額娘。”

薑恒原本都向皇上太後請好假了,要陪女兒一起進來種痘隔離,能夠貼身照顧。

太後準假準的痛快,還說要不是年紀大了進來還得添人伺候她,她老人家倒是也想進來親眼看著孫女才放心。

誰料敏敏種痘前的九九重陽節,太後娘娘難得有興致,跟著皇上和孫子孫女們一起去城外萬歲山登高去了。

大約是吹了風,次日就發起燒來,太後娘娘在病榻上隻道以後再也不出門了。

而皇後則是原本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結果重陽佳節出來,大約又操心起來,也是過了節就再次頭暈頭痛的厲害,臥床起不來。

兩宮接連病倒,皇上也跟著上火,嘴角起了泡,須得讓禦醫診治了開方喝藥配藥膏每日塗抹。

加上太醫院早分出來要給四公主種痘的人手,那幾日險些給太醫院忙翻了。

既太後皇後都病下,薑恒就再不能進去陪女兒了,必得留在外頭,真正代掌了一回六宮。薑恒隻好臨時改了計劃,讓兒時中過痘的秋雪,以及出過花的小陸子一起跟著敏敏進去。

小陸子正好還是掌勺的,進去專門負責飲食,這會子薑恒見女兒出來,依舊白白嫩嫩一隻,沒有瘦也沒有憔悴,估計也少不了小陸子的功勞。

-

敏敏牽著額娘的手邊走邊問及太後和皇後的情形。

太後娘娘已經不再發熱,皇後娘娘的頭暈症候也大為減輕。

薑恒索性就帶著她去給兩宮請安。

太後卻隻是從窗子裡見了見敏敏,隔著明亮的玻璃窗對她擺手:“好孩子,皇瑪姆瞧見你了,你乖乖回去,過幾日再來玩。”

原是太後還有幾分咳嗽,唯恐傳給剛種痘過的孫女。於是從窗戶看過敏敏無恙,就催著母女兩個走。

皇後的病候倒是不怕過人,聽說四公主種痘順利完好的出來,連忙命請。

敏敏進門請過安後,就趴在榻旁:“皇額娘,您好點了嗎?”

皇後摩挲著她的麵頰,笑道:“好多了。”

敏敏又問起皇額娘怎麼忽然又不舒服,皇後就對她笑道:“皇額娘是叫那沉甸甸的朝冠壓的病了。”

這話初聽很文藝,但其實皇後說的就是字麵意思。

她這病初次發作,就是忽然一陣劇烈頭疼暈了過去,醒來後也隻覺走路頭重腳輕。之後休養了一陣子,直到行走說話都如常,便以為大好了。

誰知重陽節著朝服朝冠帶著妃嬪們往坤寧宮行常日祭祀後,就又發作了一回。

太醫們的診斷,跟薑恒的猜測差不離,皇後娘娘應該是一種常年勞累過度,又坐姿不夠健康導致的頸椎病。可能壓迫了血管神經,說不得什麼姿勢,或是又是一陣勞累,就又誘發了起來。

而朝冠的重量絕對不可忽視,薑恒自己也有一頂,每回下頭花盆底上頭花盆朝冠的時候,薑恒都感謝當年在儲秀宮實習期學習的走路技巧。

皇後此番又被迫臥床休息了十來日,正是煩悶的時候,見了敏敏就摟著說了好一會兒話。

又讓貢眉將早給敏敏準備好的一套新衣裳和嵌著紅晶石的頭麵拿出來:“你既來了,本宮就不叫人去永和宮送了,直接帶回去罷。”摸了摸敏敏垂下來的發辮道:“咱們敏敏,經過這一遭就是大孩子了。”

=

皇上是下晌時候才得空過來探望女兒,還順便就去上書房接了兒子一起回永和宮。

宮裡不比圓明園地方大,養心殿裡沒法給六阿哥開辟一間小書房,皇上就直接在上書房院中另開了一間,讓還不到年齡的六阿哥也去上書房,隻不過是按照自己時辰上課。

皇上看過女兒果然無恙,又細問了許多話,這才放了兩個孩子去後殿自行玩耍說話。

薑恒看著姐弟倆的背影,還跟皇上唏噓道:“皇上您瞧,孩子們長大的多快啊,現在就有很多小秘密,隻說給彼此了。”

皇上莞爾:“你有什麼秘密,可以說給朕聽。”

薑恒轉頭牽起一角衣裳準備福身:“臣妾沒什麼秘密要說,倒是謝恩還未謝。”她剛接了敏敏,就聽前頭蘇培盛的小徒弟來報喜,皇上將肅毅伯府升為了肅毅侯府。

皇上伸手扶住,搖頭道:“朕原意是要嘉獎於你的。牛痘之事造福實多,原想等敏敏種痘後給你……偏生皇後病了。”

薑恒聽懂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原本想要動她的位份,而並非肅毅伯府。

隻是貴妃之上,就是皇貴妃了。大清的皇貴妃,是特殊的妃嬪工種,一般都是後宮沒有皇後,需一妃嬪掌鳳印和六宮事時才立。皇上本想以牛痘事立皇貴妃,但皇後好好的也罷,皇後忽然病了,皇上反而不好提這件事了,不然傳到外麵去,好像皇後要不行了似的。

薑恒心道:還好皇上沒有按照原意來辦。

皇貴妃與貴妃在待遇上差的並不大,但在名聲上差遠了。

她實在不需要一個皇貴妃的虛名,生生把她跟皇後還算和平融洽的關係弄僵了。

於是連忙努力打消皇上這個念頭,隻道彆說這回皇後娘娘病了,便是以後皇後大安,哪怕返老還童,隻要皇後娘娘在,她就絕不想做皇貴妃。

心道:這是皇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對人好起來,就很容易離譜,甚至離了大譜。比如皇上前兩年非要邀請十三爺將來跟他一起葬入皇陵,驚世駭俗到十三爺聲淚俱下,差點以死明誌的拒絕。

皇上對人好,就像冬天裡的**,要不是趕緊抽柴降溫,很容易被烤熟了。

果然,見薑恒格外特彆的堅持,皇上才作罷,還遺憾似的補了一句:“朕瞧你這些日子代掌後宮事,做的也很好,皇貴妃之位是很擔得起的。”

薑恒:……真想把皇貴妃三個字從皇上腦子裡挖掉啊。

於是上前低聲卻出自肺腑道:“皇上且再想想,皇後娘娘自是個寬宏公正的人,但若是臣妾……娘娘隻怕要暗自傷感,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才令宮中多了位皇貴妃。”

皇上反握了她的手:“好了,這事兒朕先記下不提就是了。”

==

宮內校場上,弘晝看著正在反複拉弓射箭的弘曆,不由發問道:“四哥,你近來的弓力是不是又長了?”

弘曆正了正扳指,瞄準草人靶子道:“是長了半力。”

如何能不長呢?

每日隻有在這兒演習騎射,縱馬射箭的時候,才讓弘曆覺得有片刻的放鬆。

一年前,他犯了一個錯誤。

那時候被皇阿瑪叫去,指著他一時不謹燒了的西洋船斥責時,弘曆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但一年過去了,他發覺,這不是一個大錯,這簡直是一個致命的錯!

從那天起,皇阿瑪換了他身邊所有的太監,他好容易養起來的兩個心腹全部不知所蹤,他甚至不敢問一問他們的去向,是活著進了慎刑司每日舂米,還是進了安樂堂之後像那西洋船的木殼一樣被燒成了灰。

他自打離開景仁宮搬到阿哥所後,以為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直到去年這件事後,他才徹底明白,原來他頂著的天,腳踩的地,都屬於皇阿瑪。明明是皇子,但他卻在那段時刻,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其實沒有家,沒有喘息的地方。

所做的一切都在皇阿瑪眼皮底下。

弘曆知道皇阿瑪為什麼打圓明園回宮後,把六弟放到了上書房,而不是養心殿。

哪怕宮裡地方不如圓明園多,難道還真找不到一間屋子安置小孩子?

想來皇阿瑪這是著意把他們兄弟都放在上書房,使人在暗中看著他的言行舉止,是否對永和宮尤其對異母的弟弟妹妹有敵意乃至惡意。

這一年來,弘曆覺得如履薄冰,坐臥不安。

他自然不敢對六弟再流露出一點不好,但他又不敢做的太好——如果他表現得太關照六弟,是不是又顯得前倨後恭十分虛偽,繼而更讓皇阿瑪生疑心?

弘曆麵對六阿哥,簡直像是拿著筷子去夾嫩豆腐一樣小心翼翼。

饒是這樣小心,還時時擔憂恐懼皇阿瑪看出他的本心來——他根本不喜歡六弟,他當然不喜歡他!

若沒有這個弟弟,太子位就是他手拿把攥之物。

沒有人會喜歡搶奪了自己地位的人。

弘曆有時都忍不住怨皇阿瑪:為什麼不許他不喜弟弟?皇阿瑪自個兒年輕時候,就有許多仇人似的兄弟。至今八叔還在安南漂泊呢,皇室中誰不知道,皇阿瑪曾經都想過圈了八叔,甚至要了他的命。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皇阿瑪自己怎麼折騰弟弟們都行,到了教養兒子,便偏要他們兄友弟恭?

弘曆到底才十五歲,每日在上書房隻覺壓抑的不得了,似乎牆壁都長了眼睛,時時刻刻有人在盯著他。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