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見他不動了, 那男人又喚了一聲, 遲疑道:“是不是您已經預知到了, 這一次的午餐並不符合您的胃口......”
寇秋:......
什麼?
“沒問題!”男人立刻轉了個身, “我這就讓人把那些菜倒了,重新再給您做一桌, 一定是最好的——”
勤儉節約的社會主義接班人頓時覺得自己的小心肝跟著顫了顫, 忙道:“不用了。”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滿含崇敬, 寇秋被這樣的目光盯著, 頭皮都有點發麻。
他動了動嘴唇,開始考慮自己直接去警察局自首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該不會是什麼邪教吧?!
係統幽幽道:【阿爹,你的錢都花了......而且這一回,你還非得跟著他走不可。】
寇秋從它的語氣中聽出了點彆的意味,略一沉吟, 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渣攻就在那裡?】
【對,】他的崽子說, 【在原身的記憶裡, 之前有好幾個坑蒙拐騙的假天師去到那個地方結果你猜怎麼了?】
寇秋的心裡突然有點發慌。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的崽深沉吐出一口煙圈,【這個世界不比從前,起碼神棍大師這個角色, 你絕對不能ooc了!】
寇老乾部沉默了。
半天, 他才說:【你強迫我這樣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裝神棍, 難度會不會有點超標?】
這一點都不符合客觀規律!
然而事實上, 他的任務已經禁不起再失敗了。失敗再來兩次, 寇秋的生命也會一同葬送在這裡。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那是上一世被戴上戒指的地方。如今,那個小小的、細細的銀色圓環已經不在了。
怎麼能就在這裡止步?
寇老乾部猛地閉了閉眼,道:“帶路。”
午餐的菜色極其豐富,據男人介紹,食材也是從法國空運過來的。肥嫩的鵝肝被泡在榨出來的殷紅的血裡,發出一種略帶腥甜氣息的香氣。寇秋吃不慣這種味道,略略動了幾筷,便沒有了胃口,將手中的餐具放下了。
男人一直在為他布菜,瞧見他不吃了,這才道:“大師,如果您已經準備完了,咱們今天下午便可以出發了。”
寇大師矜持地點了點頭,心底卻對他的崽崩潰道:【去哪兒?他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係統說:【反正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沒法起作用的地方。】
寇秋:【......】
待太陽的光略略黯淡了一點時,男人帶著寇秋坐上了等在酒店門口的車。車子一路向著遠離市區的方向行駛,慢慢將閃著霓虹燈的城市甩在身後,逐漸駛入了茂密的山林。
“本來不該讓您這樣匆忙地趕來的,”男人解釋,“但是看這天色,明天恐怕會下雨......”
他焦躁地隔著窗戶打量了眼天空,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怖的事,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兩邊的草木眼見著茂盛起來,道路越來越窄。夜間不知何時起了霧,看不到一點月光,兩道車燈隻能勉強照亮一點前路,剩下的那部分隱藏在黑夜裡,像是藏了無數隻窺探的眼睛。
行駛七八小時後,甚至連車也無法再向裡行進了。男人打開了車門,司機和他一同下了車,三人深一腳淺一腳棄了車向林裡繼續行進。正值深夜,林中卻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蟲聲也不可聞見,隻有身畔人跋涉時發出的呼吸聲。
寇秋摸出自己的手機,發現信號也已消失到了零格。
係統在他腦裡無助地抱緊了弱小可憐的自己,說:【好可怕啊好可怕啊啊啊啊——】
他的宿主想了想,說:【這樣,你試試唱唱國歌?】
係統:【......】
它頓了頓,果然操著一口機械音小小聲地唱起來。越是唱,那一點對於黑暗的恐懼便越被一種紅色光芒照亮了,唱到最後,它很有底氣地說:【我不怕了——啊啊啊啊啊!】
眼前突然出現了另一道手電筒光,一個看上去上了點年紀的老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一張臉被手電筒的光照的青白,透著點陰森的鬼氣,也難係統一下子被嚇了個夠嗆。
寇爸爸沉默了會兒,說:【不怕了?】
係統哭著抓緊了自己剛剛立下的fg。
領路的男人說:“村長!”
村長舉起手電筒,借著光打量了下寇秋的臉。隨即他道:“這位就是請來的白大師吧?”
寇大師隻好裝出上個世界卓老師的那種出塵氣質,矜持又清冷。
“大師,”村長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頓道,“如今,我們可全部隻能指望您了!”
他的聲音有種詭異的淒厲感,像是粉筆摩擦在粗砂紙上。他的嘴唇也在哆嗦,說:“那個惡鬼、那個惡鬼......”
寇秋察覺到他渾身都在哆嗦。
還是領路的男人打斷了他,粗聲粗氣道:“村長,村裡死了幾個了?”
老人慢慢說:“八個。”
這讓寇秋的心裡也悚然一驚。
八個!
感情這又是個連環殺人案!
他一時間沒能按捺住自己老乾部的本質,張口就道:“報警了嗎?”
“......”老人和兩男人都拿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半天後,還是村長苦笑了一聲,解釋道:“大師也看見了,我們這荒山野嶺,哪有什麼警察會管?”
他率先扭過身,打著手電筒向前走去。寇秋跟在他身後,瞧見他這麼迷信,有人死亡都不報警,不由得上前幾步,普及起了現今法醫的高超手段。
“您看,”寇大師教育道,“凡事都要講科學,現在隨著科技發展,血液、腳印和頭發,都可以成為破案工具。法醫隻用一滴血,就可以驗出您的DNA,哦,您知道DNA是什麼嗎?它是一種脫氧核糖核酸......”
係統弱弱提醒道:【阿爸!】
寇老乾部這才想起自己的角色,再看旁邊三人,果然都是一臉“我剛剛聽到了什麼一定是我耳朵出了毛病”的蜜汁神情。一個幫人捉鬼的大師說凡事要講科學,這和老虎開口說它從不吃人有什麼區彆?
寇大師隻好硬掰著往回圓:“捉鬼也要講科學!”
【我可求你了,】係統頭疼,【你可快瞎幾把閉嘴吧,這都來到人家地盤了!】
與此同時,村長也道:“到了。”
他舉高了手電筒,一道光照亮了迷霧——零零散散的房屋就隱藏在林裡,窗戶全部都黑著,靜悄悄的,看不出一點有人生活的痕跡。
係統悄悄在心裡抱緊了弱小無助的自己。
村長率先從坡上下去,他年紀已經不小,下去的步伐卻穩健得很,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寇秋看著他的動作,稱讚道:“您身體很好啊。”
“嗨,”村長咳了聲,簡單道,“我們這兒的人天天乾活,都身體好。”
他將寇秋安排到了一家農戶的側臥裡,又再三跟寇秋道了歉。
“住的太簡陋了,”他說,“對不起大師......”
寇秋忙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村長關了門,和領他過來兩男人各回各家睡覺去了,說是明天再看屍。寇秋也鋪開了被褥,坐進了被子裡。
係統不安地說:【阿爹,這兒的氣氛有點嚇人......】
【沒事,】寇老乾部把被子一塞,倒是心誌堅定,【那些鬼啊神啊,全都是騙人的,根本不可信。他們再牛,還能有馬克思牛?】
係統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心想,你不怕我怕啊!
社會主義接班人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水,隻好用自己杯子裡的水簡單洗漱了下,很快沉沉睡了過去。留下個係統心驚膽戰怎麼也睡不著,就隻能盯著天花板背功課,一點不敢往旁邊看。
【聯、聯係是普遍的,嗚......】
寇秋像是做了個夢。
夢裡頭全是潮濕的,他被浸泡在一汪清澈的水裡,身不由己地上下沉浮著,全部被打濕了。他本不會遊泳,可這水卻像是絲毫沒有惡意的,隻是柔柔將他包裹著,如同一匹流動著的絲綢。
“過來,”恍惚之中,他像是聽到了聲音,“到我這裡來......”
水流開始流動,寇秋幾乎是被鎖住腳踝,拖了過去。
他碰觸到了冰冷又濕黏的東西,形狀也奇特極了,並不能分辨那是什麼。
【阿爸!】有什麼聲音被驚嚇到了,在他的腦海裡大聲哭喊著,【阿爸......阿爸阿爸阿爸!】
寇秋瞬間醒了。
【你,】係統緊張到語無倫次,聲音裡還帶著哭音,【你剛剛忽然就濕了,全身都是,像是有什麼東西把你拽到了水裡一樣!】
它害怕地左右打量,嗓音失了真,【不會真的有鬼吧,還是溺死鬼?】
寇秋摸了把自己的臉,濕潤的。
他的手指上沾了水珠。
【多謝了,阿崽,】他由衷道,【要不是你叫我,我恐怕就真的淹死在這裡了。】
他的崽哭聲更大了。
可與此同時,寇秋發現了點彆的什麼不對,他乾咳聲,悄悄把心頭驟然湧起的念頭壓了下去,說:【阿崽,你快睡吧,沒事了。】
係統抽抽嗒嗒了半天,還在不放心地確認:【真的沒事了?】
寇秋簡直心急如焚,恨不能把它整個壓下去。
【沒事了!】
係統又訴說了半天害怕,這才慢慢地睡過去了。寇秋等頭腦裡聲音消失的那一瞬間,飛快地掀起了被褥,朝著裡頭打量了眼。
......見鬼了。
寇老乾部眼神放空,重新把被子合上。
他到底是為什麼,怎麼會突然這麼興奮?
純.字麵意思上的興奮。興奮到身體像是缺了什麼,整個人都躁動不安。
寇秋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始背《心經》。
背完之後一看,很好,沒用。
他又開始背《金剛經》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