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當事人膝丸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原本隻是想阻止本丸唯一的姑娘被外麵的野男人騙走,不知怎麼的,就把自己賠上去了。
而且,他總覺得這姑娘是預謀已久的。
你聽聽,“請膝丸閣下好好侍奉公主”,這話是普通的純情姑娘會說出來的嗎?不僅如此,她還三番兩次邀請他留下來一起挑燈看書、勤奮學習,一看就是早有預謀。
雖說不知道日光怎麼就喜歡自己了,但喜歡都喜歡上了,那也隻能受著了。仔細一想,也許是先前出戰時自己的英姿太過耀眼,在一眾小隊隊員裡無比醒目,日光這才不可自拔地愛戀上了自己。
膝丸將衣領理好,一時間,心底竟還有些漂浮的感覺。他回頭望一眼,名為日光長光的付喪神早已收斂好了衣衫,正坐在妝鏡前梳理著長發。筒格紋的絲絹衣擺在身後鋪開,如一片淡色的水波。
不知怎的,膝丸總覺得眼下的日光看起來似乎更為美麗。不僅膚光潤澤,那雙淡海色的眸也愈發清亮。簡直就像是…渾身上下充滿了靈力的那種豐沛感。
這一定是戀愛的力量了!
膝丸握拳,走到了正在梳發的優娜身旁,低下身來,道:“日光,放心吧,我會負責的。”
“……?”優娜放下梳子,眼簾輕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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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你喜歡我,對吧。”膝丸單膝跪地,聲音愈發鄭重了,“既然你選擇將自己交給了我,我就不會逃避這份責任。等回到本丸,我就會告訴主公,我會承擔起照顧你的責任……”
“等等——”她連忙叫停膝丸的話,小聲道,“不必…不必如此。膝丸閣下,您做的已經夠多了。能默默地看著您,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膝丸笑了起來,語氣愈發鄭重:“我不是那種會讓你吃虧的男人。源氏之寶,豈能做出有墮血脈之名的事?”
優娜一聽,心底暗呼不成。膝丸要是真的追著她負責,那她可就要失去自由的雙♂翼了。
於是,她立刻開啟演技模式,露出黯然的眸光,小聲道:“膝丸閣下,請不要這樣做…我不想與您成為戀人。我們是付喪神,心中本該隻有主公。我無法將心再分給主公之外的人,料想您也是如此。”
膝丸微愣。
日光的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好像沒什麼問題。
確實,身為付喪神,主公才是第一位的。如果自己戀愛了,有了想要保護的人,那戀人與主公誰更重要呢?一邊是忠義,一邊是情意,這可是兩難的選擇。
膝丸一時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優娜的手搭了過來,悄然安撫地握向他:“隻要能這樣注視著膝丸閣下,我就已經滿足了。”
膝丸心底很感動。
日光真是個願意為旁人考慮的好女人。
為了不讓自己在主公與戀人之間為難,竟然願意就這樣犧牲自己!太感動了。
膝丸伸出雙臂,久久將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在她耳旁說:“那麼,即使沒有戀人的名義,我也會一直守護著你的。”
感動的氣氛+1+1+1
從優娜的房間離開之後,膝丸到處轉了一圈,找到了自己那位在走廊上曬太陽喝茶的兄長髭切。“兄長!”膝丸興衝衝地在髭切身旁跪坐下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日光喜歡自己”這樣重要的事,果然還是要和兄長來分享才是。
髭切捧著茶,正注視著枝頭的一縷早春綠葉。午後的風帶著二三月的暖意,落在人的肩上洋洋發暖。他眨了眨那雙如金箔所漆的眸,問道:“怎麼了?耳丸。”
“是膝丸。”膝丸糾正了自己的名字,雙手置於膝上,正經道,“我知道日光長光她喜歡的人是誰了。”
“哦?”髭切揚起眼簾,顯露出一點興味來,“是誰呢?她竟願意告訴你嗎?”
“當然願意。”膝丸仰頭,鄭重地說,“因為她喜歡的人是你弟弟,我,膝丸。”
——她喜歡的人,是你弟弟我!
安靜。
安靜。
一片安靜。
許久過後,膝丸聽見自己的兄長慢悠悠地笑了起來,好似聽見了什麼有趣的玩笑話,又或者看到數珠丸恒次被鶴丸嚇了一跳。然後,髭切又開始若無其事地呷茶。
膝丸:?
幾個意思啊!
膝丸皺著眉,問:“兄長,你在笑什麼呢?”
“你是認真地這樣認為的嗎?日光長光——她所戀慕的男子是你?”髭切攏了下肩上披著的黑色羽織,如此問道。
“當然。她甚至還說了‘隻要默默注視著我就心滿意足了’之類的話。”膝丸湊近了兄長,試圖嚴肅地說服他相信此事,“兄長難道不為我高興嗎?”
“哎呀……這個…”髭切露出了困擾的神色,像是迷了路的孩童,語氣純良地說,“既然手丸你是這樣認為的,那我就祝賀一聲吧,哈哈哈。”
膝丸:……
兄長說的話和兄長的笑聲,都顯得好敷衍!
算了算了。兄長是不會理解的吧?那種被女孩子所戀慕的滋味……
“還有,兄長,是膝丸。”
“是、是。膝丸。”
///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優娜的房間就被髭切造訪了。
金發的付喪神似乎特彆喜歡臨床的位置,在刻意眺望城外山嵐景色的木檻窗前悠悠地盤腿坐下了。優娜將移門合上,詢問道:“髭切閣下有什麼事嗎?”
“我是為了我那令人操心的弟弟而來的。”髭切側頭,這樣笑說著,“雖說我活了許多年,對普通的事情都已無所謂了…但是弟弟,卻還是要關照的。”
優娜安靜下來,等著他的下文。
“日光,你並不喜歡我的弟弟
吧。”髭切的語氣是陳述句,“但是,我那單純的弟弟好像篤定了你對他是有感情的。這讓我這個兄長有些頭疼呢!畢竟,單戀可是沒有好結果的。”
頓一頓,髭切望向她:“不知道…這隻是膝丸自己的猜測呢?還是日光你的有意戲弄呢?”
優娜聞言,露出了無奈的笑顏。
原來膝丸這麼快就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給髭切了。
該說不愧是兄弟嗎?弟弟對哥哥之間,從來不藏著什麼秘密。
那不知道反過來呢?哥哥對弟弟呢?是否會藏掖一些秘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呀…抱歉。”她用檜扇遮著臉,略有些靦腆,“開了些過分的玩笑,給膝丸閣下添麻煩了。不過,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
——畢竟,她可是清晰地對膝丸說了,“不想成為戀人”這樣拒絕的話。
“不會再這樣做了嗎?”髭切的笑唇微揚,詢問道,“不會再戲弄我的弟弟了嗎?”
優娜點頭:“不會。”
“口說無憑啊。”髭切的語氣似有弦外之音,“不妨與我做個約定吧?”
“什麼樣的約定呢?”
“嗯。如果……”髭切摩挲著下巴,露出深思的神色,“如果,你再度戲弄了我那可憐又單純的弟弟,我就會將你的作為,告知於你所戀慕之人。”
這與其說是個“約定”,不如說是個威脅。
優娜的笑顏僵住了。
好半晌後,她才恢複了平日的溫和款款,說道:“髭切閣下,您在說什麼呢。‘戀慕之人’?誰?連我都不知道那是誰,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的眼前隱約浮現出一道背影,那是一位身披五色衣的僧人。她目光顫了顫,好不容易才驅散了這道虛幻的人影,凝眸望向了髭切。
“我遲早會知道的。”髭切的神態很閒散,“你不相信的話,那也無所謂。”
雖說髭切的神態總是散漫而無所謂的,仿佛對一切都是翩然看眼的過客。可他如此篤定地說了,卻有讓人不得不信的威懾力。
“……稍等。”優娜微呼了一口氣,鄭重地說,“髭切閣下,我不會再戲弄於您的弟弟了。也請您不要再探尋於我的秘密了。”
“是嗎?”髭切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步近了她,牽起她的右手,將掌背湊至了唇間。“日光,你可要遵守諾言喔。我的記性不太好,但卻不會忘記約定之言的。”
很淺淡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像是個誓約的烙印。
旋即,他鬆開了她的手背,慢慢向上,直到輕挑起了女子的下巴。
“記得你的諾言——你可不能再對著我的弟弟展露出那種戀慕之情了。”他說著,語氣輕快起來,“不過,你若是想戲弄彆人,那我可是不介意的。”
“戲弄彆人?”優娜聞言,語氣有些懷疑。“‘彆人’,是指誰呢?”
不會是指髭切閣下吧?
但是髭切卻隻是笑著,並沒有回答。
///
午後的時候,忙碌完政務的少年信長又來了。
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引起一片慌亂。侍女們還來不及通傳,他就會大步地上前,自己“哐”的一聲推開房門,然後豪爽地站在那裡。
這回,也是如此。
“歸蝶,我給你帶了禮物。”信長的聲音響了起來。
日光正晴,庭院的枝葉被映照出蒼翠的綠影。靠牆的竹籬笆上,攀著幾朵早開的朝顏花,花瓣是淡淡的藤紫色,沾著幾滴未乾的露水。十五歲的織田信長舉起了一個小圓罐,向她遞來。
用瓷燒製的圓罐,描著青藍色的海波紋,看起來很是雅致。優娜低身行禮,有些好奇地詢問:“這是什麼?”
“是胭脂。”信長在她麵前盤腿坐下,擰開了這道圓罐,很認真地將內容物展現給她,“這是化妝用的東西,清州城的女人們都用這個。”
優娜眨了眨眼,連忙道謝:“謝過信長大人的賞賜。”
見她道謝,信長高興地笑起來,又說:“你知道怎麼用胭脂嗎?”不等她回答,就像是篤定了優娜不會似的,已經很躍躍欲試地用手指沾了一團胭脂,說,“我來教你怎麼用胭脂吧,歸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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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盛情難卻,優娜也沒辦法。
回過神來,少年信長已經相當認真地用手指在她臉上塗塗抹抹了。一邊煞有介事地塗抹,信長一邊說:“胭脂這樣的東西,就是要在膚色白的人臉上塗才好看。歸蝶,你原本就很好看,一定也很適合胭脂。”
說完,又用手指蘸了一大團胭脂,往她的臉上糊去。
優娜看著這鮮豔胭脂的用量,心底已經有不妙的預感。但少年信長的表情又是如此認真,一雙黑亮的眼端正地望著自己的麵容,抿著薄唇一言不發,像是在處理政務似的,讓她不忍心打斷。
好不容易,信長終於完成了他的化妝大計。
但等他定睛一看,滿麵又都是疑色:“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我看那些貴婦人都是這樣化妝的啊!將胭脂在臉上抹開,不都是這樣嗎?!”
聽著信長的話,優娜小聲地問:“請問能給我一麵鏡子嗎?”
“不——不不不!”信長立刻按下了想去取鏡子的侍女,咳了咳說,“算了,這次是我失策!先把臉洗掉吧,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吧,歸蝶。”
優娜:?
信長大哥,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哈?
侍女們取來了洗臉的麵盆與毛巾,優娜忍不住對著水麵一照,但見水麵之上,隱約顯露出她的麵容——姣好的的臉上滿布濃濃的紅色,簡直像是潑了兩盆顏料似的。更粗鄙的說,猴子屁股。
見狀,她忍不住一邊用清水洗臉,一邊笑起來:“信長大人,您可真是的…胭脂是不能塗這麼濃的呀!一點點就夠了。”
侍女們也憋不住
了,開始抖著肩偷笑。
十五歲的信長在這一片偷笑聲中,似乎很不是滋味,他左右環顧一圈,故作凶惡地斥道:“彆笑!彆笑!我隻是一時不懂這玩意的用法罷了!以後多試試,就能學會怎麼給歸蝶塗胭脂了。”
“是…是。”優娜將臉上的紅色胭脂都搓去了,把毛巾放入水中清洗。胭脂的紅色在水盆裡泛開來,活脫脫一副凶殺現場的模樣。
信長有些坐立不安,大概是為了請罪,他憋出一句:“歸蝶,我帶你去城下玩吧?”
“玩什麼呢?”她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信長笑起來,“蹴鞠,丟沙包,放鷹,什麼都玩。”說罷了,他就來拽優娜的手,牽著她站起來,“走,我帶你去騎馬。”
信長又帶著她策馬下了城。
春日的午後陽光落在那古野城上,顯露出一片明媚的光景。遠處的山嵐與近處的城郭,都像是被徐徐的柔光所包圍了,安靜而平和。
信長的馬在城下的一道小溪邊停下了。他翻身下馬,將馬繩係在了溪邊的一棵樹上,旋即,就朝溪對麵的農家揮手喊道:“進之助!隆吾!你們在嗎?”
溪水潺潺,對麵溪岸上,竹垣後的農家門打開了,兩個曬得膚色古銅的少年很興奮地衝了出來,與信長打招呼。
“主公!”名為“進之助”的少年直接淌著溪水,帶著滿褲腿的水珠,濕漉漉地過來了,“今天玩什麼?我們要去放火嗎?給清州城的那幫人一點厲害瞧瞧!”
……放火?
優娜愣了一下。
名為隆吾的少年則更斯文一些,他見到馬上的優娜,還愣愣地行了個粗野的禮,然後問道:“主公,這個美人是從哪裡弄來的呢?”
信長推了他一把,說:“這是我將來的妻子!”
“是主公以後的夫人嗎?”隆吾連忙低頭跪了一下,“那這位就是公主殿下了!”
信長哈哈笑了起來:“沒錯!沒錯。她是美濃國的公主。你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美女吧?”語氣還挺驕傲。
大抵是因為有女人在,隆吾與進之助都顯得很不好意思,一副束手束腳的樣子。他們不像是信長的那些家臣,總是帶著政務環繞著信長,更像是純粹的、胡作非為的玩伴。
也許信長還沒過了貪玩的年紀,才會和這幾個農家的孩子這樣打成一片吧。
織田信長可真是個矛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