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4 章 244(2 / 2)

[綜]戀與獵人 Miang 12460 字 7個月前

人世間最為下者…是什麼?

就在她出神的時間裡,不知何時,原本遙遙坐在上首的僧人,已經緩緩地步到了她的身前,站在她麵前寸步之遙的地方。他那如海似的沉穩目光,正深深地凝望著她,不知是在看著她,還是在看著過去的誰。

她慢慢地停下了舞步,抬頭望著麵前的僧人。他站的很近,氣息幾乎落在她的肌膚處。夜色沉沉,無光無火,他的眼睛也是一團沉默的死海,並無任何螢光。

“主公,”她收起了折扇,仰頭看他,“我有一問。”

“嗯。”他依舊盯著她。

“人世間最為下者…是什麼?”她問。

“……”僧人的目光微動,手慢慢地將數珠塞入袖中。片刻後,他緩緩道,“人世間最為下者…應是‘愛欲榮華’。”

她怔了怔,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不等細思,僧人便已折身,慢慢地遠去了。一邊走,他一邊道:“日光長光,你先回去歇息吧。”

“是。”她將折扇插回了腰帶間,很恭敬地回答。

“……我仔細思考了一陣,將你拘在這裡做近侍,著實對你不公。”僧人又喃喃道,“你也有想要為伴之人吧?終日守在這裡抄經念佛,興許並非是你想要的。等過段時日,就令壓切長穀部來做近侍吧。”

——將你拘在這裡做近侍,著實對你不公

——等過段時日,就令壓切長穀部來做近侍吧。

優娜很詫異。

她的目光輕晃,心中有辯駁的衝動:她並不覺得抄經念佛很無趣,也從未覺得在這做近侍便是拘禁。縱使她也很喜歡與夥伴一道出陣戰鬥的時光,可陪在主公身旁儘忠也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她便又噤聲了。

她連梵文都不認識,謄抄經文時隻如畫蝌蚪一般狼狽,還需要主公手把手地握著筆教導她……這樣的她,如何擔當近侍呢?她確實是不該留在這裡了。

於是,她沉默片刻,終於輕聲地回答:“……是。”

聽見她的回應,僧人的身體微僵。旋即,他點頭道:“下去休息吧。讓我一個人待著便好。”

她心底有些酸澀複雜,但一向溫馴的她卻並未多言,隻是聽從命令,安靜地退出了這間居所。踏出朽葉紋的移門時,屋外的夜色正濃,一片月光清澈地灑落在鳴廊上,淡若流水。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快步朝外走去。

行至一方清塘邊,她望見了自己的倒影。塘水清澈,幾尾花鯉在池波下遊曳著,令水麵泛開柔和的漣漪。她在池塘邊蹲下,望見了額上那朵細小的龍膽花。

這朵龍膽花,是前主堀尾忠氏用朱砂描在她額上的,但卻無論如何洗褪不去,一直留在了身上。大家似乎對此並不引以為奇

,隻當她是極化修行回來有所改變罷了。但她知道,這朵龍膽花卻有它獨特的意義——

堀尾家的往事已經釋懷,她當為現在的主君獻上一切,連帶著從前“什麼都沒能辦到”的遺憾,一起彌補於現在的主公身上。

可是……

她連抄寫梵文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好,以至於主君沒有令她繼續擔當近侍的想法了。說來,還真是有些辜負了忠氏大人的初心。

她托著腮,望著水麵歎了口氣,慢慢地回了房間。

因為心情低落,她甚至沒有多和出陣回來的兄長說話。雖還顧著禮節與燭台切光忠說笑了一陣,但沒一會兒便托辭“做近侍好累啊”離開了,回房休息去了。

夜色寂靜,她在房中躺下了。閉眼入寐未久,隱隱約約又做了那個夢——

天明明,夜月雪。

細雪簌簌,落至無垠的綠原間。僧人的衣袍被風吹得鼓滿,他朝著山巒的深處步去。她似乎有心想追,但卻和僧人的身影越隔越遠。

“日光……?”

有人在耳旁呼喚她。側身一看,卻是一期一振。

他水藍色的發間也落著薄雪,一雙金瞳盛著柔和的關切之意。在一片冬雪之中,他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有著些微的暖意。

一期一振…也在主公的夢境裡嗎?

她有些恍惚,竟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了。回過神來,人似乎已站在了本丸的側廊上,茫然地望著四下黑魆魆一片清淨的庭院呢。

她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呢?

應當是在夢中吧。

這樣想著,優娜慢慢地朝著主公的居所走去了。一盞石燈亮在鳴廊下,暗弱的光火輕輕地躍著,將她的身影投在木質的地板上。她無聲地穿過走廊,移開了朽葉紋的移門,向著主公的居所內望去。

燭火黯黯,僧人正在翻閱一側佛文。見她忽而出現在門前,僧人的麵龐有淡淡的詫異色。

“日光長光……”

優娜看著僧人的麵色,便想起白日時主公對她說的話來了。

——將你拘在這裡做近侍,著實對你不公

——等過段時日,就令壓切長穀部來做近侍吧。

雖然明知這是夢境,對著夢境中的人訴說不滿是毫無用處的,可她卻也不想管那麼多了,隻悶頭走近了僧人,道:“主公…做了過分的事情。”

僧人眸中的詫異之色似乎越甚了。

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發心,一如往日對待各位孩子的模樣,道:“怎麼這樣說?”

“我……還是想做近侍。”她小聲說,“雖說我明白,我是個沒有用的人…前主死去了,我什麼也沒辦到,也無法達成前主的委托。我不如數珠丸殿那樣高貴,也不如長穀部先生那樣強大,隻是一個什麼都辦不到的人。即使如此……”

她咬了咬唇角,小聲說:“我還是想做近侍,守護在主公的身側。”

僧人的目光晃了晃,懸在她發心的手似乎是僵住了。半晌後,優娜聽聞他的歎氣之聲:“我…隻是不想將你拘禁在此。你也有自己的願望……”

她的願望……?

她的願望是什麼呢……?

身為日光長光,她的願望唯有一個,那就是達成主君的夙願,達成“效忠”這一個目的。她是德川秀忠下賜給堀尾一族的刀,象征的是“忠誠”,這也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

於是,她很執著地說:“我想留在主公的身旁。”

因為這是夢境,她也不如平時那樣拘束了。她抿了抿唇,沒有再喊那尊敬的稱呼,而是逾越地喊出了主公過去的佛號。

“……最下法師,請讓我,陪伴在您的身旁吧。”

僧人的目光巨震,他退後了數步,像是目睹了不可思議之物。旋即,他喃喃道:“日光長光,快將那個名字忘記吧……過去之事,都已過去……”

倘若付喪神獲知了主公的真名,那她便不再屬於自己了。她會陷入對主君的執念之中,再也難以掙脫——

這是他在成為審神者之初,就被告知的東西。過去曾有付喪神對主君的過去太過好奇,以至於不忍目睹主君在曆史之中的死去,出手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最終招致了暗墮。這樣的事……

絕不可發生。

她卻覺得主公很奇怪。

明明每次在夢境中,主公都深陷在過去的往事中不可自拔,他為何還能說出“過去之事都已過去”這樣自欺欺人的話來呢?

“最下法師,您對過去明明如此耿耿於懷,至今仍舊無法忘記仁敦親王之死,以至於被那個夢境糾纏不停……即使如此,您也能說出‘過去之事都已過去’這樣的話嗎?”她上前一步,認真地問道。

僧人側開了頭,又向後退一步,似乎在躲避什麼心魔。但他身後是屋壁,退無可退了,隻能看著麵前的女子慢慢地步上來。

女郎身著白色的寢衣,容色溫靜卻又糅粹著逼人的美。烏色的發散落一肩,眼睫向上張開,露出朝顏花似的眸光。她在他麵前停下,緩緩地踮起腳,將實現與他齊平。

僧人僵硬著身軀,盯著她,喃喃道:“日光長光,快忘記那個名字吧。”

“我不想忘記。”她執著地說,“最下法師大人,請讓我陪著您吧。”

僧人張了張口,一直緊合的五指一鬆,佛珠摔落在地,竟斷裂了開來,檀木數珠滾散一地。他看著麵前的女子,想起她身著舞衣、展開折扇的模樣,一時竟無法說出更嚴苛的拒絕之辭來。

日光長光——

這是他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付喪神,正如他親手撫育大的仁敦親王一般。他看著她,從初初來到本丸毫不懂事的模樣,變為如今的姿態。

這要他……如何斷絕呢?

僧人的目光微晃,但女子已貼了上來,伸手摟住了他。

“法師大人…這是夢境。”她喃喃說著,將唇貼上了他的麵頰,“待明朝夢醒,一切都會忘卻了。……請將全部都交給我吧。”

夜風一曳,燭台的火芯被吹落了。

夜色之中,似乎有誰在呢喃念著佛語。

“愛欲榮華,不可常保。”

“皆當彆離,無可樂者。”

“愛欲榮華,不可常保……”

</>作者有話要說:uu:偶宣布,這個本丸沒一個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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