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招(1 / 2)

種田這活的確是苦,雖然是冬閒時分沒多少農活,也是不得輕閒,要看墒情、看苗情、看溫度,澆越冬水,還要適時施肥追肥。照二叔曹慶賢的說法,人糊弄田地一時,地糊弄人一年,不好生伺候田地,到頭來糊不了嘴,哭的還是莊稼人自己。

曹富貴跟著二叔苦大仇深地對付了一早上麥苗臭肥,又累又臟,熏得半死不活,還被一幫老娘們圍著嘻嘻哈哈看稀奇。記工員戴興發特地走過來對著他伺弄過的地看了又看,心疼地扶起幾顆被鋤倒的麥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在本本上畫了一個記號,說是隻能給記半勞力的工分,就這還是看在老曹家麵子上,沒算損壞麥苗的賬。

曹富貴哆嗦著又酸又痛彈琵琶的兩條腿,氣得七竅生煙,這不是工分不工分的說道,給他一個大小夥記上小娘們才賺的半勞力是個甚意思?這“鐵螄螺”是把他富貴哥的臉麵往地上踩啊!

到了晌午吃飯,如今大食堂停了,各家都自備口糧,大多數人家都是瓶瓶罐罐裝了泡飯稀粥,有湯有水,弄點下飯鹹菜榨菜送下肚。主席都說了閒時吃稀,哪家還有餘糧能在冬時吃乾的喲!實在揭不開鍋的,中午這一頓都省了,早上灌個水飽,有氣無力地乾一天活,下工時吃一頓稍厚點的米湯薄粥,勒緊肚子糊弄過一天去,隻盼著熬過青黃不接的冬春,一地的麥子就是開年的希望。

老曹家今朝帶的飯與眾不同,白菜蘿卜剁碎,加點陳米煮成菜泡飯,比起其他人家黑黃的番薯粥湯賣相漂亮許多。

“喔喲,柳枝啊,你家蘿卜還沒吃光啊?” 李映秀走過來,伸頭看看老曹家圍著吃的陶罐子,羨慕地說。

各家雖然都有自留地,但房前屋後的犄角旮旯又能有多大?又沒那個力氣和功夫上山開荒地,種的幾茬菜瓜,老早就吃乾淨,冬日裡也就一點醃菜下飯。

“阿拉阿婆會過日子,幾株蘿卜白菜當孫子一樣伺候,存得又精細,還有點剩,也不多了。”王柳枝有氣無力地說。這是大實話,剩下的菜大半都讓她和婆婆給醃了,弄了一宿沒睡覺,害她掛了老大兩隻臭灰蛋似的黑眼圈,婆婆到現在還累得下不了床。

“我說,你家富貴少爺這是甚事想不開,居然親自下地了啊?”李映秀擠眉弄眼地撅嘴指指站在一邊,白白嫩嫩、有氣無力,如同顆蔫白菜似的曹富貴。

王柳枝給了她一個大白眼,說:“什麼少爺不少爺的,阿拉是根正苗紅祖八輩的貧農,儂莫瞎講八講!阿拉屋裡富貴人長大了,自然就懂事,曉得幫他阿叔撐家計,個有甚好奇怪的?!”

她嘴裡強撐著講得好聽,轉頭一瞟,話音還沒落地,眼睛一霎的功夫,“長大懂事”的富貴大侄子已經晃悠晃悠逃出老遠,鋤頭丟在地邊,連菜泡飯都沒吃一口。

戴興發伸手推推膠布纏著的眼鏡腿,氣哼哼地在記分本新添的“曹富貴”名下,狠狠畫了老大一個叉,甚半勞力工分?一厘都沒有!曹慶賢在他身邊憨憨地討好地笑著,話都不會說一句。

王柳枝臉一陣青一陣紅,呼嚕一口把碗裡的菜泡飯吃儘,懶得理會這叔侄倆,轉身灰溜溜地扛著鋤頭下地去了。李映秀笑得咕咕咕蹲下身去,好似一隻賴窩的老母雞。

溜號是曹富貴的拿手好戲,彆說是從戴興發那幾百度的“差眼”眼皮子底下跑,就是三阿爺曹書記開大會講政策,他照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得無影無蹤。

不是他想偷懶耍滑,而是通過今朝一早上的苦乾,他徹底領悟了一個世間真理——他曹富貴就不是當勞力下田乾苦活的料!祖宗不是說“精神力”強的子孫才能打開煉廬麼?他要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才是正道,學著憨二叔在地裡下死力乾活,哪裡還是他聰明伶俐、排場體麵的富貴哥?

自家二叔在地裡也隻會蠻牛一樣狠乾,雖然知道什麼時節做什麼農事,做事也有條理又利落,問他道理卻是瞪眼咧嘴,吱吱唔唔根本說不明白。

他身上帶著的煉廬空間又與世間的節氣不相通,還帶靈氣加速的,哪裡能夠死扣著節氣乾活?與其跟著阿叔悶聲鋤地施肥,倒還不如多點點煉廬裡的“?”,仔細聽老祖宗的經驗,等遇到什麼難題了,再問阿叔,或是請教隊裡的莊稼老把式,對症狀下藥。

想明白了道理,曹富貴哪裡還能再忍著腰酸背痛糞肥臭,貓在地裡乾活?自然是溜之大吉,琢磨著去哪淘點好吃食。

家裡帶來的蘿卜白菜泡飯,那味道他昨夜聞了一宿,如今想起就胃裡翻騰,哪裡還肯再吃一口?

跑出老遠,看不到“鐵螄螺”瞪眼找人了,曹富貴才歇下來看看自己的腳。

一雙體麵的軍綠色解放鞋沾滿了爛泥,腳趾還凍得又紅又痛,他是肉又凍,心又疼。這雙鞋子還是去年頭上,他在部隊裡當乾部的三叔省下來寄給他的,穿了一年多,雖然鞋跟磨破又補了兩塊膠,鞋麵還是挺刮整齊,穿了相當有麵子。

這下讓泥糊的,刷乾淨了都要掉一層色。可讓他像二叔他們那樣光著長滿老繭的腳踩在泥地上,他還是寧可刷鞋子吧!

冬日裡塘溪枯水快見底了,曹富貴走到溪邊,把鞋子脫下來好好刮了刮泥再穿上,一屁股坐在溪澗中央的大青石上,望著對麵的青山琢磨去哪裡弄點吃的。

種地是緩招,就算阿爺幫他弄來麥種,在煉廬裡吭哧吭哧種下,那幾塊小小的碎玉省著用,作物“中速”生長,起碼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才能收獲。

他哪裡受得了天天啃蘿卜白菜,再啃上半個月,怕是都要變成兔子精了!

如今曹富貴嘴裡最饞的,那就是肉!最好是巴掌寬,顫巍巍的大肥肉,熱鍋裡放點油稍稍一煎,滋滋冒出油花來,加點細鹽、小蔥花,一口咬下去,外層焦撲撲,內裡嫩生生,肥油在牙齒舌頭間爆開,那才叫一個香啊!想想都流口水。

排骨麼,肉少油更少,差點意思;狗肉倒是燉著好吃,就是太瘦了點……瞪著路邊經過的大黃,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大黃警覺地一側頭,正對上曹富貴深情無限的目光,它嗷嗚一聲立時夾著尾巴轉身就跑。

曹富貴頓時怒了,好個狗崽子,這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啊!

“站住,你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