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 陰差陽錯。(2 / 2)

夜雨忽至 夏諾多吉 9581 字 3個月前

“喬言,你還有臉回來?你看看你把我們一家人都攪成什麼樣子了?滾,你給我滾回烏海!你回來一次我打你一次!”

喬言額頭劇痛,腦袋發暈,一隻眼睛像被什麼液體打濕,隻剩下另一隻眼睛看得清,她就睜著這隻眼睛,木然地看著蘇杭的奶奶離去的背影。

這夜真冷啊,真漫長啊。

喬言又想,其實這樣也好,她跟蘇杭道完彆,他奶奶才動手打人,這一切都將是悄無聲息的,否則要是蘇杭看見這一幕,他想幫忙出氣也不是,不護著她,他心裡又過不去,那他該多難受。

流血了,肉.體有了痛覺,相比之下,心裡那點矯情又算得了什麼。

過去的喬言,就當是被老人家打死了吧。

關於這些恩怨和是非,關於她跟蘇杭之間的牽絆,隨著她流下來的血,一並泯滅在這個雪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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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縫了十四針的喬言,坐第二天一早的火車回了烏海。

大年初三,返程的春運高峰期還未開始,空蕩的火車車廂裡,她翻出蘇杭刻的“小雨漂亮”,沾了印泥,按在手背上。

隨後,她打開車窗,把印章從疾馳的火車上扔了出去。

十多個小時後,火車到站,她走出出站口,在附近的小店裡買了一頂帽子戴上,遮住額角的紗布。

到家已經是深夜,周慧寧問她怎麼不在外婆家待幾天再回,又問,蘇杭怎麼樣了。

她笑一下:“他應該還好。”

上午章程發了空間狀態,他陪蘇杭去化了雪的操場上打球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不愧是打小一起長大的,還是你了解他。”周慧寧看了眼喬言的帽子,“怎麼想起來戴帽子了?”

“亭洲多冷啊,蘇杭買給我的,好看嗎?”

“瞧你愛美的。”周慧寧笑笑,又問:“回去沒見著你爸爸他們一家吧?”

“沒,沒必要見。對了媽,我爸是不是一直沒給你打我的生活費和學費?”

“你突然問這個乾嘛?”周慧寧轉過身,“你媽現在不缺錢,彆說是供你上大學了,就算是供你出國讀書,也能供得起。”

喬言抿抿唇,“好嘞,知道啦,我困死了,洗洗澡睡覺了,你也早點睡。”

“嗯,晚安。”

站在洗手間,喬言給漆靈發了報平安的短信後,摘掉帽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額角的紗布沒有任何滲出物,她想,那醫生的技術可真好,這傷口應該很快就會恢複。

她也很堅強,縫針的時候沒打麻藥,她卻一聲都沒哭。

往後她再也不會哭。

她又摸了摸後腦勺,她家的這把鐵勺還是周慧寧當年買的,都用了多少年了,硬不硬她還能不知道嘛。

現在好像不怎麼疼了。

喬言啊,笑一笑吧,都過去了。

房產證到手,就可以遷戶口了,高考的問題解決好了,往後,就再也不回亭洲了。

今後的人生,你可千萬得活出個人樣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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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的炎夏,十七歲的喬言徹底褪去了嬰兒肥,為此剪了日係八字形劉海。

她從理發店走出去,倚在摩托車上等她的柏知樾一把掀起她的劉海看她額角的疤。

“你有病吧。”喬言擋開柏知樾的手。

柏知樾把頭盔遞給她,“明年暑假,你高考完,去做修複手術。”

“留著吧,挺好的。顏色都淡了。”

“好個屁。”柏知樾敲了她的頭一下,“坐好了,我爸催的跟什麼似的。”

他們要趕去拍照。

十八歲的柏知樾,考上了上海最好的那所大學。周慧寧說活得像一家人的他們,還從來沒合照過呢,就找了個攝像師,要去海邊拍“大片”。

拍照的時候,攝像師一直對喬言和柏知樾說:“妹妹跟哥哥靠近一點啊,親兄妹害羞什麼啊。”

喬言“嗐”了聲,勉為其難地往柏知樾身邊靠了靠。

柏知樾嫌棄地又往一邊躲,對攝影師說:“我是獨生子女。”

“……”攝影師咽了口口水,心想這組合家庭感情還挺好呀。

周慧寧把柏知樾往喬言身邊推了下,“不是親兄妹,勝似親兄妹。”

“那來吧,小雨妹妹。”柏知樾一把摟住喬言的肩膀。

攝像師按下快門,捕捉柏知樾看向喬言的這個瞬間。

柏新陽對周慧寧說:“也就半年,兩個人就變得這麼好了。小雨性格開朗了,小柏也像變了個人似的,愛笑了。”

兩個大人隻是大概知曉發生在兩個小孩身上的成長,但並不清楚細節。

少年們之間的磨合與守護,那些細微之處的溫暖,悄無聲息的蛻變,永遠發生在遲鈍的大人來不及捕捉的那一刻。

而之所以沒讓他們看見,是因為,有些成長就是血淋淋的,就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唯有柏知樾自己心裡清楚,過年從亭洲回來的喬小雨一夜長大,她把她在另一個男孩身上學到的治愈能力,通通給了他。

他赤貧的童年、與冷血外公一家的對抗,所有的傷,都被這個女孩化解。

而這一切,女孩從不居功自傲。

在喬言的心裡,關於她跟柏知樾的關係遞進,有幾個明顯的時間節點,她永遠難以忘記。

那是何其相似的經曆,她受了傷留了疤,知道有多疼,便把處在旋渦裡的柏知樾護在身後,不讓他重蹈覆轍。

當偏執難馴的少年躲進黑暗的角落舔舐傷口時,她想起另一個溫暖的男孩,勇敢地變成他,馴服了桀驁的少年。

柏知樾知道,她並不是天生就擁有這樣的能力,她隻是在離開心愛的男孩後,把自己活成了他。

十七歲的喬言,把自己活成了昔日的蘇杭。蘇杭的良善和正義,蘇杭的暖心和細膩,通通變成她的特質。

那是很多年後,蘇杭試圖從喬言的身體裡剝離柏知樾為她種下的“蠱”。

喬言在偏離軌道的愛情裡顛簸,用力全力也無法讓蘇杭相信,那並不是“蠱”,而是她生長的痕跡。

是命運捉弄,讓她的成熟和長大,在另一個少年身上得到完成。

他們三人之間陰差陽錯的這段歲月,才是上帝為他們種下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