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況吧。”
“看什麼情況?”
“看你能不能學會談戀愛。”蘇杭把喬言往外麵推,“今天就先教到這裡吧。明晚進來,記得穿內.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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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蘇杭把喬言和周慧寧帶去一間正在裝修的門店。門店位於烏海靠近市中心的一個大型豪華小區外。
“書畫培訓?”喬言看著還沒安裝好的招牌,問:“你帶我們來這兒乾嘛?”
這些年,烏海經濟發展迅速,外來務工人員日益增多,隨著人口增加,小孩出生率上漲,當地教育產業也迅速崛起,但唯獨課外培訓行業沒有跟上文化教育的發展。
這是2012年,國內的培訓機構正如雨後春筍般興起。三個月前,蘇致遠某個在家開辦書畫班的老朋友,邀請不用參加高考的蘇杭去做助教,教小朋友寫毛筆字。蘇杭通過這件事發現商機。
他想,連亭洲這種文化底蘊深厚、重視發展教育的地方尚且都沒有像樣的成規模的培訓機構,那對於這一塊更加落後的烏海來說,少兒書畫培訓幾乎是一片藍海。
一年半的時間裡,蘇杭多次來烏海,也算是對這座城市有了一定的了解。經過多番思考後,他確認這件事情可行,於是找他在英國的富婆小姨借了八萬塊錢,開啟了他的投資計劃。
喬言聽完所有,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慧寧更是目瞪口呆,“蘇杭,所以你早就來了?”
蘇杭三月就拿到了offer,前途落定,比其他同齡人多出幾個月自由支配的時間。
他對周慧寧說:“周姨,你身體不好,跑工地實在辛苦,你也說了,錢也不如前幾年那麼好賺了。小雨上大學後,學費生活費再加上你們原有的房貸,開銷不小,咱們不如換個思路,找另外一個在烏海能發財的路子。”
周慧寧細致思考著蘇杭的話,立刻去店內店外四處打量,分析地段。
“蘇杭,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有本事啊……”她驚訝之餘,越想越興奮,又問:“租金和裝修一共多少錢?”
蘇杭:“運氣好,趕在這一塊學區房劃定之前談下了房租,店鋪麵積不小,一年六萬,不算貴。裝修目前花了兩萬,後續可能還得添。”
“需要我投多少?”周慧寧直接問。
“你一個人投可不夠,柏叔叔在當地人脈廣,他肯定得加入,我們有三個人,方便投票做決策。”
“那你怎麼早不跟我商量啊,自己就做決定了。”
蘇杭笑笑:“年輕人嘛,行事衝動。趕在小雨高考的節骨眼上,也怕你不能分神。今天是裝修的第一天,算是事情落定,所以才帶你們來。”
喬言插了句嘴:“前兩天也沒聽你提這件事啊。”
“前兩天你還不願意搭理我呢。”
周慧寧是個極其有事業心的女人,奈何這些年總是不太順。建築材料價格戰逼得她跟柏新陽一再讓利,另有金額龐大的工程款需要他們墊付。他們這個小公司美其名做個幾百萬的大生意,可到手卻沒幾個錢,還要冒著墊資要不回來的風險。
聽著兩個年輕人在插科打諢,她心裡燃起希望,盤算開一個小小的商業版圖。
這件事太過突然,喬言一時半會兒還摸不清頭緒。她對蘇杭說:“可是你人又不在國內。”
“有周姨掌舵,我有什麼不放心。”
“那你這不相當於是為我們做的嗎?”
“投資的錢是我借來的,賺了錢,拿到分紅,我是要去還錢的。再說我每年學費這麼貴,我可沒底氣做大善人。”
喬言歎氣:“蘇杭,咱們倆真的是同齡人嗎?”
為什麼他年紀這麼小,就能有這麼高的眼界和這麼強的執行力。
“哥哥本來就比你大一歲。”蘇杭伸手在喬言麵前打了個響指,“喬小雨,縱使你還想做個膽小鬼,這筆生意也能把我們牢牢綁在一起。賺錢吧,或許有了錢,就有了徹底告彆過去的底氣。”
喬言的情緒在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跌宕起伏,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好像看見了一個全新的蘇杭。
這一年多,他是如何從逆境中走出來的?他不僅沒有自我厭棄,他還活成了更好的模樣。
她不曾陪伴過他分秒,也不曾在他難過時送上安慰,甚至沒有同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這是喬言的十八歲,經曆痛苦後正修補傷痕的十八歲,跟蘇杭重修舊好的十八歲。
她如此年輕,如此稚嫩,卻被蘇杭拱手相送一個滿是希冀的未來。
喬言,你何德何能。
他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卻還困在那些牛角尖裡,一次次把他推遠……
“喬小雨……”蘇杭忽然把手放在她的頭頂上。
喬言被迫結束傷感,抬起頭看著蘇杭。
蘇杭拍了拍她的頭:“你寫給我的郵件,後來我每一封都認真看了,那些名人傳記,我也都讀了。感謝你啊,幫我長大。”
喬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偏過頭看著正冉冉升起的太陽,忽然對明天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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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三位合夥人聚在一起商議合作細則。
柏知樾站在喬言的臥室裡,盯著她一書櫃的書出神。
喬言坐在書桌前,用筆記本電腦查資料,想多了解一下少兒培訓行業的內情。
“明天出成績,你緊張嗎?”沉默了好久之後,柏知樾忽然開口。
喬言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柏知樾嗤笑一聲,揉了揉喬言的頭頂,“沒關係,沒考上,留在烏海當小老板娘也挺好。”
喬言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真沒考好,就怪你這張烏鴉嘴。”
柏知樾打開窗,熱浪湧進來,風聲把客廳裡的談話聲蓋住一些。
他回頭,看向客廳的方向,蘇杭筆挺地坐在兩位長輩麵前,正展示著他超齡的談吐和見識。
喬言喜歡這樣一個人,並被這樣一個人喜歡,應該所有人都會送上祝福吧。
柏知樾心裡冷哼,還好他一開始就知道喬言喜歡這家夥,還好喬言是個坦誠的姑娘,而這家夥是個值得她喜歡的人。
否則……
“你今天去哪兒了?”喬言的發問打斷了柏知樾的思緒。
“去嶽家了。”
“去做什麼?”喬言最害怕他去他外公家,他那個冷血的外公和在家說話挺不直腰板的媽媽,帶給他的東西從來都跟愛無關。
“老頭病了。”柏知樾混不吝地說,“怕是活不久了。”
喬言沒吱聲。
柏知樾又道:“可能是良心發現,說留了套房子給我。”
喬言還是沒說話。她想起柏知樾身上的傷痕,那是比她額角的疤更慘烈的存在。
他外公是為了彌補?可是留了套房子又如何。那些傷害永遠不能被金錢填補。
“我沒要。”柏知樾結束這段對話。
喬言被熱風吹的頭疼,關了窗,突然想起那個她回不去的家。
這一年半,她隻見過喬安誠一次,那天父女倆說了不到十句話,她就崩潰逃走。
後來她再也沒接過喬安誠的電話。
半年前的春節,她爺爺打來電話,說去年深秋,喬安誠病了一場,她作為女兒,竟絲毫不關心,大罵她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她是當著周慧寧的麵接電話的,為了不讓媽媽擔心,她強忍著眼淚,把這通聽斥責的電話演成聆聽爺爺關心她的樣子。
關於她這個離家出走的女兒,高考成績恐怕是喬安誠唯一還在乎的事。
她告訴自己,無論成績好壞,喬安誠評價如何,她都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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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十二點,班級群裡炸開了鍋,大家都在等待分數揭曉。
最後一下鼠標是蘇杭點的,網頁跳轉,分數彈出來,喬言這輩子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周慧寧率先念出總分上三個數字:“656。”
閉著眼睛的喬言“啪嗒”一下睜開眼,“什麼?”
“656,挺厲害啊喬小雨。”
蘇杭話音還未落,喬言一把抱住他:“啊啊啊啊啊比我估的還多了十分!”
一旁的柏知樾哼笑了聲,轉身走了。
大概十二點半,周慧寧接到喬安誠的電話,頗有些驕傲地報出女兒的分數。
當初喬言離家出走來烏海,親戚朋友們談論最多的就是她的學業問題。說她放棄亭中這麼好的學校,離開滿是老師的輔導環境,未來考上好學校的幾率會大大降低。
隻有周慧寧和柏家父子知道,這一年半,喬言為了堵這一口氣,付出了多麼大的努力。
喬言是為自己拚一個好前程,是為周慧寧爭光,同時,也為了堵住那些想看笑話人的嘴。
喬安誠聽到這個分數後,說比他想象中好。
周慧寧翻著白眼回應:“那就這樣吧,我掛了。”
“誌願打算填哪裡?想好了嗎?彆為了想讓她以後幫你做生意,就讓她去學金融學經濟學管理……”
啪——
周慧寧直接掛了喬安誠的電話。
可沒過多久,喬安誠的電話便又打到蘇杭這裡來了。
喬言不知道他在電話裡跟蘇杭說了什麼,隻聽見蘇杭沒什麼耐心地回答:“看她自己。”
蘇杭掛了電話後,喬言問他:“他們都知道你來烏海了?”
“嗯。”
喬言經常會忘記,她的爸爸喬安誠是蘇杭的姑父,她的弟弟喬優優也是蘇杭的弟弟。
至於跟她沒有血緣關係,但在法律上有關係的蘇霽……
她不想再想了。她終於考上理想的大學了,她破破爛爛的青春期也該收尾了。
蘇杭閉口不談跟亭洲有關的一切,這一刻,他看見喬言眼睛裡暗下去的光,想起十六歲的喬小雨。
回憶總是折磨人的,兩個少年迎著黃昏,守著心底隻屬於自己的孤獨,在長久地沉默中迎來黑夜。
也是這一晚,喬言以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人生中的蘇霽,像一個巨大的感歎號跳進她的省略號裡。
翻不了的篇,忘不了的恨,上帝撒不完的狗血,迎來一個輪回。
慶幸的是,喬言再也不是十六歲的喬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