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破損的羽翼。(1 / 2)

夜雨忽至 夏諾多吉 8916 字 3個月前

晚上喬言收到蘇霽的短信。

蘇霽說喬言考得不錯, 她跟喬安誠想給喬言辦一個謝師宴。辦宴席的酒店要提前預訂,希望喬言能儘早給個回應。

這是喬言離家後,蘇霽第一次跟她聯係。

喬言清楚亭洲當地的風俗, 婚喪嫁娶、小孩高考、新生兒滿月滿周歲, 每個家庭都要參與進這些人情往來,辦酒席能收份子錢,收了份子錢,才不會虧掉去彆人家出禮金的錢。

她感到荒謬, 還未回應, 蘇霽又發來一長段話——

當初生下你弟弟沒多久,你就叛逆離家出走,讓我們一家人受到指責,蘇杭為了你跟他爺爺吵架, 把他爺爺氣病, 我媽也因此病倒, 兩位老人生病幾乎把我們兩個家掏空,我跟你爸精疲力儘, 日子也過得不好。後來我爸媽前後腳走了, 你弟弟的周歲宴也沒辦成。可我們自己日子過得再差,人情往來不能少,家裡開銷有多大你可想而知。你打小是你爸照顧你更多,你的學業上也是他付出多,你的謝師宴理應在亭洲辦,也該我們為你辦。喬言,你成年了,該懂事了。過去我們既往不咎,往後還是一家人。

一家人?

這是喬安誠授意她發的嗎?

蘇霽的每一個字都像回馬槍的劍刃往喬言心裡戳。

喬言握手機的手指止不住地發抖, 分不清自己是憤怒還是感到可笑,大腦迅速充血,脹得生疼。

今夜周慧寧要去工地上監工一批材料的尾單運送,家裡隻有蘇杭在。喬言掩飾著怒氣,去到客廳裡,蘇杭正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地板上做設計。

“臉怎麼紅了?”蘇杭問她。

氣的……

可是麵對蘇杭,喬言什麼也不能說。

她心裡憋著一口氣,心臟淤堵著,身體裡像注滿擱淺的魚。

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長大了,把委屈看得淡一點吧,可想去反抗想去回擊的心思根本無法抑製。

她拿起手機,裝作看同學的消息,“蘇杭,今天出分,同學喊我去吃燒烤。”

喬言演的自然,蘇杭沒察覺到異樣。蘇杭問:“要我送你嗎?”

“不用啦,離這裡不遠,我騎車去。”

“那你吃完告訴我,我去接你。”

“再說唄。”喬言拿了錢包和自行車鑰匙,輕快地走到門口,“我幫你帶夜宵回來。”

.

站在樓道裡等電梯的時候,感應燈熄滅了,喬言的臉陷入黑暗,腦袋裡迅速閃回著昔日的場景——

蘇霽任性發脾氣、喬安誠懷疑她跟蘇杭發生關係、蘇杭的爺爺罵她有心機、蘇杭的奶奶拿著大鐵勺像是要要她的命……

喬言以為她快要忘了,以為自己走出來了,蘇霽的短信就像一隻蝴蝶陡然飛進她心裡,蝴蝶翅膀扇動,那些灰色的記憶便如拚圖一般重新拚湊完整。

她抬起手,摸了摸額角的疤痕,拿出手機打字——我不會回去辦謝師宴,以後不要再聯係我了。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家人。

發送成功後,她踏進明亮的電梯裡,想從灰色記憶走出,重新踏進光明。

電梯下降時,喬言想起那晚她坐在書桌前寫信的情形。

當時她一直在哭,換了好幾張信紙,好像怎麼寫都不足以表達她的怨恨。

但最後她還是留餘地了,沒有把話說絕。十六歲的她,腦子裡還帶著一絲幻想,覺得時間或許可以慢慢修補父女之間的嫌隙,或許未來某一天,她還能笑著叫喬安誠一聲爸爸。

喬安誠知道蘇霽發這樣的短信給她嗎?如果他們夫妻是一條心,那她現在就可以澆滅她的幻想了。

蘇霽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手機每一下震動都來勢洶洶。喬言下意識掛斷,可對方又接著打。

喬言不接,蘇霽又發來短信——

喬言,我給你台階下了,你不要得寸進尺!你可以跟我不是一家人,那蘇杭呢?他是我親侄子!你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你就永遠繞不開我跟他這層關係!我沒見過你這麼忘恩負義的姑娘,不談我當初為你花了多少錢,你說這話,想過你爸嗎?你想想那些年你爸一個人帶你的艱辛,你媽寧可跟外麵的男人鬼混,也不著家陪你,說是在外麵做生意,可是一年到頭不往家裡拿一分錢,你的開銷都靠你爸的工資,他白天上課,中午晚上回家還要給你洗衣服做飯……

喬言還沒看完,眼睛就因眼壓攀升而變得渾濁模糊,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在下過雨的涼爽夏夜裡出了滿身的汗。

她往小區人工湖的方向走,迎麵遇到納涼的鄰居。

鄰居見著她就問:小喬考了多少分啊?

她笑不出來,呆呆地念出自己的分數。

考這麼好還不高興啊?鄰居又道,我真是羨慕你媽媽,我要是能有你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兒,做夢都會笑醒咧。

謝謝阿姨。喬言強忍著情緒,跟鄰居道彆。

轉過身,又聽鄰居小聲歎氣:“這母女倆不容易啊,還好閨女爭氣。“

喬言走到湖邊,手機又震動一下,仍是蘇霽——

如果你決定不回來,你自己跟你爸說。這幾年家裡被你攪得不太平,你爸現在身體也不好,你要是不想像蘇杭氣死他爺爺那樣把你爸氣死,你最好對他的態度好一點。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親爸,人在做天在看,你對你爸的無情遲早有一天會報應到你身上,何必呢。

所以到最後,一切的矛盾和仇恨都可以泯然,但唯獨她對喬安城的冷漠,成為罪名。

可他們有資格宣判這一切嗎?就因為他們大人嗎?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他們把所有的錯都歸結於小孩叛逆……

喬言並不是第一次被迫陷入這種可笑的規則了,她決定不再循規蹈矩。

她告訴自己,喬言,你成年了,你也是大人了。

既然他們都在胡說,那你就自己說了算。

如果沒有正確的規則去修正他們,去製裁他們,那你還在乎什麼破爛規則。

回撥蘇霽的電話時,喬言胸腔裡的那隻蝴蝶猛烈地煽動著翅膀,鼓動著她的勇氣。

蘇霽按下接聽後,喬言先發製人,她直呼蘇霽的名字:蘇霽,不要汙蔑我媽媽,你發的短信會成為你誹謗的證據。

喬言,長大了是吧,你是跟你媽學的這一套嗎?蘇霽語氣激動,明顯被氣得不輕。

喬言聽不得她詆毀媽媽,回擊道:這一年半,我爸沒有支付過一分錢生活費學費,就這一點,我同樣可以告你們!

喬安誠,你快來!蘇霽大喊著,你女兒瘋了!你自己來聽聽啊。

喬言聽見爸爸的名字,忍住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知道,這一通電話一打,很多東西將覆水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