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破損的羽翼。(2 / 2)

夜雨忽至 夏諾多吉 8916 字 3個月前

蘇霽趕在喬安誠聽電話之前,又說:喬言,你可以氣我,但不要氣你爸爸……

這時喬安誠的聲音傳進聽筒裡,喬言,你給你阿姨回的短信是什麼意思?一年多了,你還沒有反省你自己嗎?亭洲哪個小孩不辦謝師宴?我們給你辦謝師宴是誠意,是好心,你說的是什麼鬼話!

喬言擦掉眼淚,質問喬安誠:辦謝師宴收了禮錢,你會給我出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嗎?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計較錢了?我養你這麼大,我跟你算過賬嗎?這一年多我沒付你生活費和學費,是因為我們家裡確實困難,兩個老人病了,花了大幾十萬,而且你走了之後,我心裡堵氣,我想著這次辦完謝師宴,就把這一年多的錢都補給你們母女,你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跟你媽一樣,心裡隻有錢!

我媽怎麼了?你們彆什麼事都扯我媽!

喬言,你就是你媽教壞的!蘇霽搶了電話,情緒激動地說:那時候要不是你經常跟你媽打電話,你媽挑事,我們的關係根本不會那麼差!

你彆提我媽!蘇霽,是你自己小心眼,是你……

你要是不跟你媽學,你怎麼懂得亂搞男女關係,你小小年紀就跟蘇杭亂來,否則怎麼會得那種病,後來我去問了,人家用那種衛生巾的都好好的,隻有你說有問題,你這盆臟水潑得真好啊,你知不知道你一句我們對你不好,害得我們被多少人戳脊梁骨,除了我跟你爸,我爸媽一把年紀了也要被人指責,蘇杭是把我爸高血壓氣出來了,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你,因為你胡說八道,又唆使蘇杭替你出頭,我爸媽才會氣憤而死……

是他們該死!喬言徹底崩潰了,脫口而出這句話。話說出口,她怔住,竟分不清這是她的心裡話還是一句氣頭上的話。

她好像又一次,在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中長出了反骨。她原本溫順的性格再也不複存在。

蘇霽跟喬安誠明顯也怔住了,緊接著,蘇霽爆發出巨大的哭聲,她對著喬安誠說:你自己聽聽你女兒的話,她說的是人話嗎?

蘇霽,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憑什麼汙蔑我媽?憑什麼汙蔑我跟蘇杭!憑什麼!你不是第一次汙蔑我了,當初我還在亭中的時候,就聽見過這種謠言了,你以為我會走,僅僅隻是因為你們對我不好嘛,你們一家人,不明事理,自私自利,四處說我跟我媽的不好……你們給我造成的痛苦,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化解。我告訴你,你爸媽的死,當然不能怪蘇杭,蘇杭又能對他的親爺爺說什麼難聽話呢,你們一家人,就該等著我去罵,就該死在我手上!

喬言!

喬安誠正想高聲嗬斥,喬言打斷他的話:還想為我辦謝師宴嗎?辦吧,我現在也想辦,我會通知你們所有的朋友和親戚,讓他們都來見證,一個扭曲的病態的二婚家庭,是如何培養出一個能考上名校的大學生的。爸爸,其實現在你們一家三口小日子過得挺好的,你們何必又來招惹我呢。我這個無情叛逆的女兒,走了就走了,也不伸手找你們要錢,你們倒好,以借我斂財的名目,又把舊賬翻出來,怪誰呢?

說完這段話後,喬言掛了電話。她整張臉都被淚水打濕,可她渾然不覺。她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呆滯地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著湖麵上微風吹動的漣漪,她卻像是忘了這是哪裡。

她為什麼變成這樣子了?是突然改變的嗎?

不是,是那些傷痕根本就沒有愈合。

這一年半以來,她隻是封閉了這些痛苦,把所有的壓抑都化作學習的動力。

她以為隻要她不跟喬安誠聯係,不回亭洲,一切就能好起來。

可斬不斷的父女關係,就像一把無形的鎖,即便她逃得再遠,成長得再堅強,父親隻有翻一句舊賬,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喬言的無力,除了這些痛苦,還因為她看見了她心中惡魔的成長。

她學會了反擊,學會了說狠話,無論狠話裡摻雜多少真心,都暴露出她的仇恨。

她真的想讓蘇杭的爺爺奶奶死嗎?

他們罪不至死。

可她心裡的惡魔告訴她,她想,她想所有傷害她的人,都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那如果他們都死了,她會感到暢快嗎?

她不會。

在這種激烈的心理鬥爭中,喬言又一次把自己困進了死角。

她早早就知道,成長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那一個健康的、陽光的心理,該怎麼在泥濘裡重塑。

這樣深遠複雜的課題,並不是隻有十八歲的她可以領悟透徹的。

原生家庭帶來的矛盾感和彆扭感,就這樣根植於她的性格當中。

從討好型人格到敏感型人格,再到冷漠,到帶著刺,逃避不了的逆風飛行,讓喬言本就破損的羽翼暫停了修複和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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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言慶幸自己沒大哭。這一次眼淚擦乾了,並沒有留下痕跡在臉上。

她開門進去,蘇杭仍坐在剛剛那個位置上。她一瞬間恍惚,家裡的一切都這麼美好,彷佛剛剛上演的狗血鬨劇隻是一個夢境。

這麼快就回來啦?蘇杭摘了眼鏡,揉了揉眼框。

喬言定了定神,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做培訓機構的logo,”蘇杭把電腦屏幕對著喬言,“你看看怎麼樣?”

喬言的目光落過去,logo的主體圖案竟然是一顆雨滴。

“小雨點……”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一種奇妙的輕盈的觸感跳動在她的舌尖。

“小雨點書畫培訓。”蘇杭坐到喬言的身邊,摟住她的肩膀,“本來想叫小雨滴,但滴這個字筆劃多,沒有小雨點寫出來簡潔,如果在一些知名企業的名字裡找規律的話,越是簡潔的名字……”

喬言一直看著說話的蘇杭,突然,她穩住他的嘴唇。

蘇杭眼睫微閃,“怎麼……”

話音被喬言吞掉,她強勢地掌控這個吻,緊緊地捧著蘇杭的臉。

不是輕吻,不是嘗試和試探,是掠奪、是發泄……

可又跟他們第一次接吻時不同,她的發泄裡帶著她對謠言和偏見的敵意,帶著她對汙蔑的痛恨,帶著她想在沉淪中把莫須有的罪名坐實的痛快。

吻到深處,蘇杭不再問理由,年輕的荷爾蒙會傾倒一切理由。

他的手伸進去,又一次剝開那個暗扣。

等待喬言成年的青春期裡,蘇杭曾把她在海邊的照片當成是躁動的出口。

在他的書桌前,在午夜黑暗的單人床上,他肖想著女孩衣料之下的雪白,完成了一次一次隱秘成長。

終於,他們長大了,被規則鎮壓的欲望獲釋,那些躲在陰暗裡的自我探索可以見光了。

他不僅可以進一步探索自己,他還可以探索心愛的女孩。

隻要她願意,他會傾注全部的耐心和溫柔,和她共度永生難忘的初體驗。

這將是比初吻更厚重的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