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2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9190 字 4個月前

但趙蕎總覺,這船家老大馮老九家的棗糯團有種說不清的似曾相識之感。

“不愧是走南闖北的人,您這舌頭可夠靈,”醉醺醺的船家老大笑得有幾分得意,“祖傳秘方自是沒有的,就是用的米好些罷了。”

“什麼米?吃著可真不錯,改明兒我也買些。”趙蕎隨口笑問。

船家老大擺擺手,笑容變得神秘:“那你可買不著。”

之後沒再多說什麼,又閒扯些彆的去了。

*****

酒至半酣,船家老大倒頭就睡。

趙蕎與賀淵出了客艙,喚了一名船工來照應他,兩人往客艙那頭回。

不過兩人並沒有進客艙,隻是將韓靈喚了出來,三人在甲板上做吹風透氣狀。

賀淵小聲道:“他突然問咱們姓名,大約是存了點疑心。”

韓靈驚得眼皮突突跳,緊了緊嗓子:“哪裡露了破綻?”

“他未必是確鑿看出什麼破綻,走歪門邪道提著腦袋在江湖上討生活的人,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警覺。他半遮半掩亮出了底,咱們卻沒接茬進套,他會防備是我意料之中的。”趙蕎看著手裡半枚棗糯團,若有所思。

“那,他會在船上對咱們動手嗎?萬一他寧可錯殺不願錯放……”

不是韓靈膽小,那種人本就什麼都做得出來。

“應該不會,否則他後來就不必費心思周旋試探那麼多。”賀淵冷靜道。

“船快要進原州界了,他不敢。彆忘了,後頭大船上還有結香他們十幾號人,”趙蕎也搖頭,“若靠岸時咱們三個有什麼差池,結香他們隻要一聲張,原州漕運司登船查驗的官差就會將這整隊船扣下。”

韓靈又急又不解:“那他為何突然問你們姓名?”

“大概他一到原州就會想法子給他的上家頭兒帶話,設法查我們身份,”趙蕎想了想,“按常理,到了原州他們的人至少會盯我們幾日。咱們先不能急著往鬆原郡去,就老實撂地擺攤說書,等他們的人撤了再說。”

“嗯。隻能這樣,”賀淵頷首,又看著韓靈道,“還有不到十日就到原州,接下來我們不能再有任何異動,以免當真露出馬腳。”

特地喚韓靈出來就是要叮囑他這個。畢竟他是三人裡最懵的一個,有些事若不提前對他講清楚,幾時捅了婁子都不知。

“好,我看你們眼色行事就是,”韓靈點點頭,“那咱們現在是進客艙去麼?”

天氣陰沉,眼看要下雨了。

“你先進去吧。”賀淵瞥了瞥還盯著手中團子出神的趙蕎。

*****

趙蕎對韓靈的離去毫不關心,兀自看著手中的半顆團子咬唇思索。

良久後,她忽然看向賀淵,沒有過腦就將手中半個棗糯團遞給他。

“我覺得這團子有點古怪的熟悉感,但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先前你沒吃,嘗一口看看。”

賀淵淡垂眼簾瞪著她手上那半顆團子片刻,才伸手去掰下來一點。

他已經很小心,奈何趙二姑娘吃東西實在不講究,竟是東一口西一口地瞎啃,任他再怎麼避,掰下來的那一小塊上還是有著半枚小巧齒痕。

眼角餘光羞恥而忐忑地偷瞄著趙蕎,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團子的滋味,若無其事般目視前方,迎著河風站得筆直,一身坦然正氣。

“我說,你在臉紅心虛個什麼勁?”趙蕎眼神古怪地睨著他的側臉,“之前在楓楊渡的酒肆你不就偷吃過我剩下的餅了?”

“沒心虛。那次也不是偷吃,是幫忙吃,”賀淵糾正了她的說法後,又補充道,“我臉紅是因為要下雨了,悶的。”

在趙蕎焦灼等待答案的目光注視下,麵紅耳熱、故作正直的賀淵總算將那口團子咽下。

他眸心湛起危險星芒,嗓音稍凜:“是‘鬆原碎雪米’。”

“鬆原碎雪米”是鬆原郡當地特有米種,僅極小範圍的特定土壤才能種植,產量也不高。

但它口感極佳,最重要的是食用後飽腹感極強,且有醫家佐證,長期食用這種米的人較常人更為耐寒,在前朝時就是舉國有名的食補珍品。

“武德元年起聖諭就詔令這種米專供北境戍邊軍,每年上貢進京都不得超過百斤之數,”賀淵抿了抿唇,“民間若有私販者,斬立決。”

趙蕎心中大駭。難怪她覺熟悉。這種米,她在宮宴時吃過幾回。

連皇宮內城都隻宮宴時才舍得享用、偶爾被拿來犒賞有功之臣的軍需米,竟被一個船家老大拿來做了簡陋乾糧。

去年鬆原郡與北境戍邊軍聯名向京中報捷請功,稱抵擋了吐穀契的一次越境偷襲,當時神武大將軍府曾派人往鬆原郡查證屬實,並未看出異狀來。

這就更可怕了。

或許,北境戍邊軍,與其駐地所屬的鬆原郡,兩者必有其一是野馬脫韁了。

又或者是……兩者狼狽為奸。

趙蕎看著手中剩下的團子,嚴肅發問:“內衛在原州有你能動的暗樁嗎?”

她從不盲目逞能,既事情已牽連到北境戍邊軍,就算接下來再探到什麼消息,靠江湖手段也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賀淵沒有正麵回答,隻道:“到原州後,會有人火速將這消息傳回京稟給陛下。”

“那我就放心了,”趙蕎舉起手中剩下的那點團子,故意惹他,“既材料那麼金貴,丟掉太浪費了。為公平起見,不如我倆一人一半?”

賀淵看出她笑眼裡滿是逗弄之意,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彆胡鬨。要下雨了,趕緊進客艙。”

“我哪裡胡鬨了?夫妻分食一個團子又不是什麼荒唐事,”趙蕎慢悠悠跟在他身後,促狹輕笑,“我以為你已經很適應‘趙門賀郎’的身份了。”

賀淵先時在船家老大麵前很不要臉地暗示人家,“他家夫人是個縱欲無度的人”,趙蕎可是小鼻子小眼地給他記著賬,這會兒沒正事了就故意窘他來著。

被她鬨得頭頂快冒煙,賀淵回頭輕瞪她。

她眉眼斜斜上挑,笑得不懷好意地舉起手中的團子:“要我喂你嗎,夫君?”

“不必,你吃它……”賀淵倏地咬住舌尖,轉身邁開大步,落荒而逃。

都怪這小流氓那聲“夫君”喚得太讓人身臨其境,他差點就脫口而出——

你吃它,我吃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