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2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9129 字 4個月前

一連五六天被他這麼跟前跟後,趙蕎也不敢往広嚴寺那邊去看歲行舟的進展,隻能吩咐銀瓶單獨去,等她下午回王府後再問銀瓶幾句。

廿六日黃昏,銀瓶從広嚴寺回到信王府,將玉龍佩轉交到趙蕎手中。

“歲大人說,成了。隻是他自己的情形不大好,當時就倒下了。結香帶了人將他送回家照應著,看樣子怕一時三刻沒法麵聖自首。”

“也不差三五日,正好明日內城大宴,我先探探陛下與帝君的口風吧,或許還能爭取些餘地呢?”趙蕎接過玉龍佩,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你明早還是做些吃的,再帶上鮮於蔻一起去他家替他把個脈。”

鮮於蔻到底是趙蕎家醫,雖不是什麼名家聖手,尋常病痛還是沒問題的。

五月廿七,昭寧帝與昭襄帝君為賀淵及十五位在鬆原之戰有功的金雲內衛設宴慶功,也邀了幾家地位舉足輕重的宗親、重臣攜家人通往內城赴宴。

趙蕎也在受邀之列,原本 該與兄嫂及四弟趙淙一道進內城的。

可她早起梳妝完畢後,想想還是不放心,對兄嫂和弟弟打了招呼,便與銀瓶、鮮於蔻一道先去了歲行舟的家中。

歲行舟是鴻臚寺賓讚,不大不小的六等文官,雖不至於拮據,但也沒多豪闊,數年積蓄連同妹妹托人帶回的餉銀,再加上早年歲大年還在時攢下的微薄家底,堪堪隻夠在城東買下個極小的宅子。

當初他與歲行雲琢磨的是兄妹倆先湊合這小宅子,左右歲行雲常年戍邊,幾年才回來一遭,倒也不顯局促。

可昨日阮結香帶了兩個人送他回來,三人便留在此照應,這會兒又加上趙蕎、銀瓶、鮮於蔻,頓時就顯得裡裡外外到處都是人。

鮮於蔻將眾人都攆出去,隻留趙蕎在旁看著。

歲行舟的臉色比前些日子趙蕎在広嚴寺見他時更蒼白了,唇上都沒了血色。

他躺在床上懨懨無力,虛弱地對趙蕎歉意一笑。

把脈一番後,她疑惑道:“歲大人這是怎麼了?脈象弱得不像話。”

趙蕎想了想,讓鮮於蔻先出去,才低聲問歲行舟:“你莫不是也用命換的?”

“不是。用彆的東西換的。不必擔憂,玉龍佩脫手後就是這樣,歇幾日就會恢複,服藥是沒用的,”歲行舟氣息虛軟,笑意卻還是溫和的,“二姑娘今日盛裝,是要進內城赴宴?”

“嗯,”趙蕎低頭看看腰間的玉龍佩,“要不,我還是把它給你拿著?”

歲行舟搖搖頭,輕笑出聲:“我一生隻有這次機會與‘他們’交易,如今交易達成,我就與尋常人無二,再拿著玉龍佩也沒用處了。”

對於他那套神神鬼鬼的說辭,趙蕎不懂,從前也聞所未聞,至今仍舊是半信半疑,自也不懂該如何幫他好起來,隻能聽他的。

“昨日銀瓶說,你‘成了’,那如今行雲她……在哪裡?”趙蕎有些緊張地垂眸望著他。

按歲行舟最開始的說法,是往時間長河裡倒溯,去某段已經過去的時光裡為歲行雲尋到續命的機緣。趙蕎問的“哪裡”,其實是想問在“哪個時候”。

“我也不確定她那是在哪裡,”歲行舟慘然一笑,“隻模糊瞧見‘她’和身邊那人身上的衣衫了,樣式布料紋繡都眼生,總歸不會是太近的時候。回頭我畫個大致出來,你找人瞧瞧是哪時候的。”

“好。既有‘紋繡’,再如何也不該是太差的人家,那我就放心了。”趙蕎眼中泛起起笑淚。

“過幾日等我精神好起來,就會自請麵聖。屆時我先去將那兩千人接回來,之後聽憑處置,”歲行舟輕輕咳了一聲,“你今日進內城赴宴,什麼都不必提,就裝作不知這件事,算我求你。畢竟眼下還有餘地,隻要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你與這件事有乾係。”

“既你仗義,我也不會棄你不顧,答應過行雲會照應你的,”趙蕎想了想,“這樣吧,今日我先探探陛下與帝君的口風。若有機會,我先求個特赦金令,到時或許能派上用場。”

“如此甚好。你瞧,你不被牽連,能幫我的還多些,不是嗎?”

“我得走了。結香和鮮於蔻她們,我還是給你留在這兒。你這幾日終究得有人照料著才行。吃的喝的也彆省,算我的。”

“好。”歲行舟知她進內城太晚不好,也不與她爭辯耽誤她時間,痛快應下。

天熱,今日宮宴設在承露殿的玉液池附近。

玉液池中的荷花開得正好,泛舟其間倒也賞心悅目。

昭寧帝心情不錯,站在三層寶船最頂一層,憑欄迎風,與一眾臣屬有說有笑。

她領兵出身的,在武官、武將麵前素來會多幾分親近隨意,這讓那十幾個初次麵聖的內衛暗樁心中踏實不 少。

年紀最小的吳桐膽子大些,笑嘻嘻問道:“陛下,這寶船很威風,做戰船都好使吧?”

“戰船可不能這麼簡單,”昭寧帝意氣風發一揚手,“得有艦載火炮,還得……”

另一頭,耳聰目明的帝君蘇放忍笑,對身旁的信王趙澈嘀咕:“還不都是你家老三早前同她說過的構想,這會兒拿出來與人顯擺,跟她會造戰船似的。”

信王府三公子趙渭已在上個月隨少府匠作司的人出京,去找合適籌辦專改良新式火炮的地點,臨行前麵見昭寧帝,對她闡述了許多關於新式武器與重型戰艦的構想。

趙澈笑笑:“有本事當陛下麵說去。按《聖政》開篇條款,雖天家夫婦共執江山,可你終究低人半頭。任你是帝君陛下,背後說皇帝陛下小話也是不合規矩的。小心我家徐禦史成為彈劾帝君陛下的千古第一人。”

因趙蕎晚到,信王妃徐靜書這做長嫂的便留在案上等她,沒有跟著上船來。

“你個懼內的告密仔!說話越來越像你家徐禦史了!”蘇放鄙視輕哼,冷笑威脅,“你家徐禦史這會兒可沒在船上,若她知道了,明日你府上就會收到帝君陛下親賜的側妃一名。”

帝君蘇放較信王趙澈年長,但兩人習武師出同門,都是執金吾慕隨的弟子,背著人說起話來向來沒什麼規矩約束的。

“多謝帝君陛下厚愛,受之有愧,免了吧,”趙澈敬謝不敏地擺擺手,抬眼望天,換了個話題,“咦,不知阿蕎到了沒?”

“說起這個,她怎麼回事?進內城赴宴竟還敢晚到。”蘇放佯怒。

趙澈笑笑:“帝君見諒。她就是個重情義的性子,有個朋友似乎病了好些天,之前她天天叫人送湯送粥也沒見好,今早帶了一名家醫過府去探病了。”

“什麼朋友啊,這麼重視?”蘇放來了精神。

“鴻臚寺賓讚歲行舟。”

趙澈話尾字音尚未落地,就覺有道幽怨寒氣直撲背心。

他與蘇放雙雙回首,就見賀淵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目視前方,腰身板正,一臉無事。

“帝君陛下安好,信王殿下安好。”他今日是受邀前來的,隻需執簡單常禮。

“阿澈,這不是你那位無緣的準二妹夫麼?”蘇放起哄,笑得怪裡怪氣,“免禮免禮。”

“許久不見了,賀大人,”趙澈回禮含笑,眼神卻不怎麼和善,“帝君陛下,說話需嚴謹。賀大人與阿蕎從前並未走到議親的地步,怎會是本王的‘無緣二妹夫’?況且,若非要這麼說,那也該是‘前’準二妹夫。”

這個被他刻意重音強調的“前”字真是……哪兒疼紮哪兒。

帶著荷花清香的風拂過時,賀淵似乎聞到了一股來自自己胸腔的新鮮血腥味。

還夾著點幽幽無力的酸澀。

什麼叫自作自受?看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