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六十一章(2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8899 字 4個月前

他們四個尤其不能辜負那些同伴的犧牲,必須趟過這道血淋淋的坎,拋開無用的自責與自厭,成長為更加堅固的中流砥柱,以此為鑒多做實事,讓後來的同伴們可以少些此類折損。

古往今來,武官武將武卒宿命如此,若不是在慘烈的犧牲中成長,便是用自己的血去幫著同伴成長,除了中道棄誌的懦夫,所有人的結局都無外乎這兩種結果之一。

他們都懂的。

“堂兄說,他們隻是職階低於我,但他們的驕傲與抱負與我沒有不同。與我並肩作戰時,他們絕不是渴求我庇護的弱者。”

無論是賀淵還是他的下屬同僚們,在懷揣熱血意氣走上這條路的那一天,都曾立下“以身許國”的誓約。

所以,沒有誰會怨懟他獨自活下來,更不會見不得他活得好。

隨他在鬆原配合沐霽昀作戰的同僚齊大誌與吳桐也說過,賀淵身為上官能做到與他們並肩作戰,這已足夠。他們明白,敵人的刀劍不分官階職銜,生死有命,無論誰是活下來的那個,都是會被祝福而非怨恨的。

*****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出了好遠。

賀淵不動聲色地乜眼覷著地上的兩條影子,悄悄調整了一下步幅。

兩條影子的邊沿輕輕碰到一處後,他心滿意足地勾了唇。

趙蕎側頭回眸,不解地看著他:“你在偷樂什麼?”

“沒,”賀淵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神情總算變得認真,甚至有些忐忑,“既旁的事都說清楚了,阿蕎,你還喜歡我,對吧?”

“不對,”趙蕎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故意唱反調,“既陛下無意重處過,此事過後她或許仍要給我封郡主的。那時我就能挑兩個,哼哼。我得多傻才早早吊死在你這棵冷冰冰樹上?”

這笨蛋,問的都是些什麼多餘的鬼問題。

若不喜歡,她之前那樣蠢兮兮地極力與他撇清是為著哪樁?呿。

賀淵一凜,稍稍起急:“我會待你很好,保證……一個頂三個!你彆總趕我,容我想法子討你喜歡,行不行?”

趙蕎隻是隨口說來氣他,卻不知他近來急切想要得她認下,無非也正是心中不安,怕兩人中間無端多出其他人。

兒女情長,癡來纏去,想來這世間讓人總歸是少有能例外的吧。

“我知道,你其實還是喜歡我的。若不然你也不會因為太在乎我而犯蠢。我們可以……”

陡然被戳破心思的趙蕎惱羞成怒,揚聲打斷他:“不可以!什麼‘我們’,誰跟你‘我們’?!誰在乎你,說過不喜歡了。”

聽聽這不會說話的破嘴!有些事心裡知道就行,為那麼非要說穿讓人下不來台?

還嘲她蠢?!她蠢不蠢,自己心裡沒數嗎?要他說!

她不要麵子的嗎?

趙蕎嗔惱轉身往回走,氣呼呼的步子越走越快,奈何腿沒人家長,甩是甩不掉的了,隻能邊走邊發脾氣。

“好意思笑我蠢?你自己又能好到哪裡去?若不是你堂兄點撥,怕是都瘋了!豬笑烏鴉黑。”

罵誰豬呢?

賀淵趕忙舉步跟上,雖不知自己哪句話將人惹炸毛了,卻知這時候不能再作死頂嘴,自覺放軟聲氣亡羊補牢:“我沒笑……”

“呸!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隻是沒笑出聲!”

趙蕎回頭凶巴巴橫他一眼,又扭頭回去邊走邊炸毛置氣,“提你的條件吧。城中刺客和暗線的事結束以後,你這輩子都彆再讓我瞧見,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非要堅持‘老死不相往來’是吧?”賀淵輕哼一聲,眼底卻噙滿縱容的笑意,“那行。條件我早就想好的,就怕提出來你不敢答應。”

據說她這脾氣至少得有一半是他慣出來的。

雖他還沒想起來從前到底怎麼個慣法,不過,自己慣壞的姑娘當然得自己受著,總不能傻到讓給彆人去慣吧?

“喲喲喲,你還彆激我,趕緊提一個試試,看我敢不敢答應!”

“我的條件很簡單。既你對我是‘看過’也‘睡過’了,若你想吃乾抹淨不負責,那至少得還回來。”

還、還回來?!怎麼還?!這家夥流氓上癮了!

趙蕎倏地止步,滿麵霎時通紅,羞惱參半地猛回頭:“賀淵,你臉呢?!”

“不要了,”賀淵答得坦然、乾脆又堅定,“看吧,我就說你不敢答應的。”

趙蕎啞口無言,隻能悶頭就走,落荒而逃。

這次的賀淵沒臉沒皮起來,竟比一年前更讓她難以招架。

說到底,兩日之內發生這麼多事,千回百轉叫人心中起起落落,她此刻對賀淵多少有幾分不知所措。

想想早前自己在陛下麵前斬釘截鐵說不要賀淵了,對賀淵也撂下“老死不相往來”的豪言,這時陡然要叫她立刻做出自打臉的事,實在有點難堪。總得讓她緩緩吧?

偏賀淵這個笨蛋也不知給她遞梯子下,非要一句一句堵她,簡直不貼心。

一路悶頭回到彆業門前小徑入口,趙蕎都沒再吭聲,這讓賀淵心裡七上八下,再沉不住氣,從後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

趙蕎回眸睨他,眼波含怨帶嗔:“還不撒手?你到泉山來護我,這可算公務啊。若叫人看見你對我拉拉扯扯,不怕有失賀大人威嚴?”

“我瞧著信王殿下在徐禦史麵前是沒有威嚴的,我堂兄在沐大人麵前也沒有,成王殿下在林大人麵前……”

“閉嘴吧你。在鬆原那幾個月,到底是跟誰學了些什麼啊!”趙蕎扶額,無奈地笑出了聲,“俗話說‘不要臉不要命,天下無難事’。那你怎不更浮誇點,說你連命都可以不要?”

“若你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賀淵頓了頓,小聲嘀咕,“但要看怎麼給。”

趙蕎不解地蹙眉,覷了他好幾眼,總覺這話意味深長,似乎頗有點汙七八糟的隱喻。

太奇怪了,他以往沒這麼……

正疑惑著,斜刺裡的樹下驀地傳來成王趙昂的嘲諷之音:“賀大人,你在鬆原跟沐霽昀那家夥混了也沒幾個月,竟就變成這流氓德行了?”

趙蕎震驚轉頭,看看那位背靠大樹、雙臂環在身前看了半晌戲的成王殿下,再轉回來看看“一身正氣”的賀淵。

謎團解開了!原來萬汙之源竟是那個叫人防不勝防的沐霽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