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1 / 2)

天作不合 許乘月 9478 字 4個月前

兄嫂已隨駕回京, 之前的少府屬官與侍從也撤離,這院就隻剩趙蕎與阮結香、紫茗三人, 這倒合了趙蕎心意, 愈發沒形沒狀了。

之後數日她都起得較晚,總要臨近午時才出門覓食,午後才開始做正事。

她買下那座園子是要在溯回開酒肆的, 自需要一個穩妥可靠又得力的掌櫃在此坐鎮。她手下的幾位小當家已早早為她篩出幾位人選在此地候著, 隻需她親自麵談後做定奪即可, 倒也不費事。

每日與一位候選人談過之後她還有足夠時間在城中晃悠, 說來本該很愜意。

可一連數日,她身後總有那條冷冰冰的“尾巴”跟著,這真讓她笑不出來。

十二月十五那天, 賀淵先說是為前日對她的失言冒犯道歉,她接受了他的歉意;後來又說請她不要將那幾名內衛武卒大意犯錯的事說出去,她也答應了。

原以為這就完事, 大家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結果隔天近午趙蕎一出院門就見他站在對麵的樹下。

賀淵的說法是, “雖趙二姑娘答應了保密,但茲事體大, 我還是不能徹底心安。所以需跟著確認一下行跡是否異常, 有沒有接觸可疑的人員。”

“你什麼毛病啊?這麼不信人。”

既歲行舟性命無礙, 那兩名刺客也已被及時誅殺,沒有造成更惡劣的後果,那在趙蕎眼裡事情就沒那麼複雜。

無非是她朋友的哥哥無辜遭災挨了一刀,若做錯事的人認錯態度不端正, 欺他無人庇護撐腰,那她肯定要管到底的。

可歲行舟說了不計較,犯錯的內衛武卒又誠懇認錯道歉,他們的頂頭上官賀淵也跟著賠禮、安排了好生照料,算是給足台麵誠意。

當事雙方都達成一致了,她怎麼可能再去多事?又不是吃飽撐的。

惱火地凶了賀淵一頓後,趙蕎就隻管忙活自己的事,任他在後頭跟著,以為過幾日他就會自覺沒趣地回京。

哪知一連幾天,無論幾時出門都能見著他,她都懷疑他在那棵樹底下生根了。

好在賀淵從沒有貿然打擾她的行程,就不緊不慢跟著,倒是無形中幫她省去不少麻煩。

她出門向來不愛帶太多人在身邊,衣飾也不會過分華麗張揚,但她長相出挑,出手豪爽,難免會引人注目。

以往她可沒少遇見那種不長眼的,見她年輕輕小姑娘,身邊又隻一二侍女跟著,便以為有便宜可占,變著法子纏上來惹她不痛快,企圖財色兼收什麼的。

最後當然都是由阮結香她們動手收拾,她負責在旁劈頭蓋臉一頓罵就完事。

這回有賀淵跟著,就完全沒了這種糟心事。他慣常冷臉,舉手投足間又透著一股叫常人不太敢直視的凜然威嚴,很鎮得住場麵。

*****

一碼歸一碼。

賀淵總這麼跟著,等於時時提醒趙蕎,他不相信她的承諾,總覺得她會將他那個秘密透露出去。

趙蕎自認江湖兒女,不敢說一諾千金,那百金總是值的吧?被人質疑揣測不信任,這感覺真是糟心。

這夜,趙蕎擁被坐在床上卻不睡,滿臉慪火地與阮結香嘀咕:“若要照他這麼著,那就隻有死人才能讓他徹底心安。他怎麼不索性將我殺了滅口?”

阮結香覷著她的神色,小心而隱晦地提點:“京中都說,金雲內衛最擅‘匿跡追蹤’。就算賀大人行事謹慎,為防萬一,非要跟幾日才踏實,那他應當有本事做到不被咱們發現才對。”

趙蕎忍了個嗬欠,皺了皺鼻子忿忿道,“不藏行跡,或許也有幾分震懾敲打的意思?這可太狗了。嚇唬誰啊!”

阮結香無奈,訕訕摸了摸鼻子。她家二姑娘就是這樣的,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瞎想。

她稍作斟酌後,選擇了一個相對委婉的說法:“這幾日夜裡在咱們周圍都很安靜,連夜巡衛兵都不過來擾人清夢,二姑娘沒覺得古怪?”

“你是說,夜裡有賀淵的人在外幫咱們守著?”

阮結香挑眉笑笑:“二姑娘難道就沒有想過,或許賀大人是有心接近卻不得法?”

“他想與我結交?那我可不樂意,”趙蕎小小撇嘴,略嫌棄,“又沉又悶的冷冰冰,無趣得……”

正說著,她忽地想起前些日子他在雪地裡“閉著眼睛說瞎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好吧,偶爾也不是那麼無趣。但我和他就不是一路人,這交道打不起來的。我是多想不開去交這麼個勉強的朋友?”

阮結香心裡偷偷翻了個無力的白眼,將話點得更透些:“我是說,您難道沒想過,賀大人他可能是對您……嗯?”

“你是說他或許看上我了?”趙蕎極其直白地將她的未儘之言補完,接著蹙眉連連搖頭,“那他可早點死了這份心吧。我若沾上他這樣的兒郎去談情說愛甚至談婚論嫁,吃虧的永遠是我。我才不乾。”

論家世、才貌、功勳、名聲,賀淵在京中同齡人裡是數一數二的,也是許多小姑娘隱秘夢裡的天邊月。

可對趙蕎來說,賀淵,或者說像他這類人,對她來說絕不是合適的伴侶人選。

因為她天生不能識字,不會有機會入朝擔職,說穿了就是個於國無功的閒散宗室。

而賀淵,禦前武官,國之利刃,建功立業的機會可多了去了。

若她選擇這樣一個人作為伴侶,但凡他倆之間有點什麼不對付,她的感受與意見都得往後排,她將永遠是妥協和認命的那一方。

一個年輕可期的禦前重臣,一個閒散無為的宗室姑娘,無論朝野還是他倆的宗族,都會很清楚更該維護哪邊。

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懂的。

*****

隔天大雪,趙蕎不打算出門,便懶洋洋窩在小院的暖閣裡,喝著茶吃著點心,讓紫茗從行李中尋了本話本子來念給她聽。

不多會兒,出去置辦吃食的阮結香回來秉道:“二姑娘,賀大人又在外頭。”

趙蕎揉了揉眉心:“瘋了吧他,這麼大雪還盯梢?我又不會出去。”

驀地想起阮結香曾含蓄提過的那種可怕揣測,趙蕎驚了,跳起來就往外跑去。

衝出院門,在賀淵跟前站定。

她單手叉腰,輕喘著氣:“賀淵,你你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賀淵麵色一凝,冷了片刻才嚴肅道:“二姑娘慎言。”

趙蕎盯著他的神情,見無異樣,這點點頭:“沒這意思?哦,那我就放心了。”

“這麼大雪,我不會出門的。你趕緊走吧,”趙蕎不耐煩地揮揮手趕人,“你們那點破事我真不會對彆人提,你再跟前跟後的盯梢,我可當真會翻臉的。”

她出來急,也沒裹個披風什麼的,這會兒後知後覺冷得一哆嗦,話說完後就急忙轉身往回跑。

那一旋身帶起風來,發尾輕揚,沾在發上的幾片雪花撲麵就甩到了賀淵的鼻尖。

直到賀淵回了住處,食不知味地用過晚飯,洗漱好躺進被底,他腦中都還是暈乎乎的。

兩耳燙得像要熟了,鼻端總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清甜馨香。

輾轉反側間,賀淵心道,今日這場雪裡怕是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