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肆(2 / 2)

辛英聞言,臉上紅紅白白,好不精彩,正要勃然發怒,向經綸輕聲咳了兩下,緩聲道:“散人稍安勿躁。”他聲音甚和煦,卻總有種叫人信服尊重的本領,辛英聞言強自按捺,冷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負手去瞧窗外的風景。

向經綸這才看向曾九。

曾九亦斜睨著他,等著瞧他要開口說些甚麼。

然而向經綸咳罷,將手帕扔給一旁伺候的童子,向她微微一笑道:“好,就依姑娘的法子。”又吩咐另一童子道,“去伺候焦旗使吃藥罷。”

他這般果決無二,曾九還未怎樣,辛英先忍不住回過神來,叫道:“教主!”

向經綸抬腕止住他話語,不急不躁地勸服道:“曾姑娘所言無差。若我有她這般本領,想要害死甚麼人,也萬萬沒有深入虎穴的道理。今日小侄既然請她來解這毒,那便信人不疑,不作他想。不獨散人,小侄亦與焦大哥情同手足,見他中毒自然憂心如焚,絕非不在乎他性命長短。今日我做下這個主,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自當一命抵一命,不去苟且獨活。”

他自幼在明教長成,少年時便有大丈夫風範,行事慣是氣魄驚人,言出則必踐,辛英是教中老人,自然熟知他秉性,不由聽得瞠目動容,心中怦怦直跳。再要提出意見來,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從何勸起,不由長歎一聲,恭敬道:“謹遵教主意思。”說罷,便欲親自上前接過帕子來。

但曾九默默聽到現在,瞥見辛英上前,忽而將手背到身後,道:“你這人很壞。偏不給你。”

辛英兩眉一豎,道:“你又待如何!”

向經綸圓場道:“曾姑娘高抬貴手,彆太薄在下的麵子。”

曾九心思本就在他身上,如此戲弄辛英亦是為了看他反應,聞言腮畔梨渦輕輕一抿,兩眸清波盈盈閃動的凝注了他片刻,才嫣然道:“好罷。我聽你的。”說罷,複將手托著解藥慢吞吞伸了出來。辛英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接過後微微嗅了嗅藥丸味道,皺眉片刻想不通,便隻好無奈的拾起一粒,給焦昊服下。

向經綸在旁觀察焦昊,曾九則一眨不眨的觀察他,隻覺他眉似山聚,目飛秋水,風儀翩翩之處,可稱有霞姿月韻,使人不由心折。向經綸不動聲色受她凝注,語氣坦然地問道:“曾姑娘,這解藥又有甚麼說法?”

曾九莞爾道:“還是向教主知道我的心意。這解藥嘛,名字叫做春去也。中毒者服解藥後,周身上下會由泛金轉作焦黑,待到五日後,人也就清醒了,到時沐浴一番,將身上表出來的焦黑臭油洗去,也就好啦。”

向經綸聽罷,又請教道:“那麼何以解藥聞來如此辛辣刺鼻?”

曾九柔聲道:“解藥瞧著像毒/藥,毒/藥瞧著卻像解藥,這有趣得很呀。我出山行走以來,有時毒了甚麼大壞人,心情好了也會拿出解藥來給他吃。可他多半怎麼也不肯吃的。唉,瞧著他自尋死路,實在比直接毒死了他更有意思。”

向經綸聽了這頗為毒辣乖戾的說辭,也不過淡淡一笑。他又咳了兩聲,取出一塊新帕子來,道:“此間事既然已了,還請曾姑娘移駕花廳,由在下設宴陪坐,也好略儘東道之誼。”說罷又瞥了一眼牆根站著的一溜藥人,口中斟酌問道,“不如著人先將這幾位朋友,送到曾姑娘住處去?”

曾九起身道:“不必了,他們幾個本來就是我的奴婢,跟著我最好不過了。”又轉瞬好奇道,“往後這陣子我住哪兒呀?”

向經綸是個相當體貼的主人,便和氣問:“曾姑娘有甚麼喜好?在下著人儘力安排。”

曾九歪頭道:“可不可以離你近一點?我隻認得你,說不得有許多事要你辦呢。”

她說話沒大沒小,聽得辛英又是不悅,又覺得有些古怪,心道這丫頭莫不是看上教主了?模樣上倒還相稱,但若論旁個,她可萬萬配不上教主。這般一想,又忍不住瞧了他二人一眼。

向經綸猶如未覺,笑著注目她道:“你不必擔心。有甚麼事隻管叫人去辦,絕不至有人怠慢於你。”

曾九眨了眨睫毛,咬唇笑道:“可是我不想吩咐彆人,我隻喜歡聽你和我說話兒。”

向經綸未料她說得直白,不免斟酌了片刻。

然則一直頂著她的目光,實在未想出什麼好說辭,慢慢地自己也不知何故笑了起來。他睫羽一掀,見她仍隻是俏生生的望著自己,不由又微微一笑,口中便依從她道:“那麼,承蒙抬愛,歡喜不儘。”說罷,側首向門簾邊兒一名垂首聽訓的黃衫婢女吩咐道,“將我旁邊那院子整飭精致,不可委屈了貴客。”

那侍女柔順道:“是,遵教主命令。”說罷便悄聲退去了。

她掀開廂房外的夾棉厚緞簾子時,一絲寒風偷入門來,向經綸便又咳了幾聲。他病容雖盛,但行止坐臥有鬆竹清範,竟絲毫不顯憔悴。安排妥當這回事,他便自靠牆的鬆木圈椅上站起身來,微攏了攏氅領,向青鬆道人辛英問道:“散人辛苦半日,不如一並入宴?”

辛英收起解藥,聞言不敢怠慢,起身行禮道:“屬下遵命。”

向經綸微微點頭,凝視了他一眼後,旋身向曾九和聲道:“曾姑娘,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