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譚氏聽得身子打顫, 強撐著跪下身去叩頭,分辯說:“兒媳有罪,不敢頂撞父王, 隻是不忍心見寶珠如此,還請父王聽兒媳一言。”

朱元璋點點頭, 淡淡道:“你說。”

譚氏便垂淚道:“唐氏混淆馬家骨肉, 致使明月流落在外十一年, 罪該萬死, 李家人知情不報,不思補償明月、反倒屢屢虐待於她,竟還妄想讓她來為李家子換親, 更是罪在不赦,但寶珠當年隻是個嬰孩,她什麼都不知道,兒媳畢竟養育她十餘年, 感情深厚,哪裡是一朝一夕之間便能割舍掉的?還請父王開恩,就當是家裡多雙筷子,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吧!”

朱元璋不置可否, 笑了笑,說:“你養了她十多年,舍不得把她送走, 是不是?”

譚氏咬牙道:“父王明鑒。”

朱元璋問她:“你覺得她當年什麼都不知道,很無辜, 是不是?”

譚氏點頭。

朱元璋又問她:“你想留下她收為養女,叫繼續住在馬家?”

譚氏心知此事必然犯了老爺子忌諱,不敢過分, 隻道:“兒媳不敢有這等想法,也隻是給她一口飯吃而已……”

朱元璋便笑了,問她說:“心懷不忍的是你,舍不得她的是你,慈悲善良的是你,隻是我老人家算了筆賬,怎麼覺得這麼不對勁兒呢?寶珠繼續留在馬家,你好像就隻是動了動嘴皮子,彆的什麼都沒乾,但是得出錢養著她的是馬家,出人伺候她的是馬家,受委屈被擠兌的是我們明月,姐妹裡莫名其妙多了個奸生女的是馬家姑娘,感情虧全叫馬家吃了,好處都叫你拿了?這麼積德行善的好事,你怎麼不叫你娘家乾呢?”

譚氏被他問住,舌頭就跟被凍住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臉上青白不定半晌,終於訥訥道:“此事是兒媳想的不夠周到,今日父王既如此說了,兒媳也給您一個準話,以後寶珠的份例便從兒媳那一份裡邊出,身邊的人也從兒媳身邊撥,至於名分,自然不能再說是馬家小姐了,不如,不如便說是義女……”

“從你的份例當中出?”

朱元璋輕輕將這句話念了一遍,忽的失笑出聲,旋即收斂笑意,勃然大怒,一掌擊在案上:“你有個屁的份例!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來自馬家,你又有什麼資格腆著臉跟我說從你的份例當中出?!”

他一指白氏和王氏,冷笑道:“這話老二老、三家的說也就算了,她們都是老子正兒八經聘進來的兒媳婦,娘家給了整整七十二台嫁妝,出嫁的時候滿城人都瞧著,腰裡有錢,說話也硬氣。你個破落戶出身的蠢貨,要不是私相授受跟你男人搞到一起、又玩一哭二鬨三上吊那套把戲,你能嫁進馬家?!進門前就帶了仨瓜倆棗,你打量著我瞧不出你那點心眼兒?拎著那幾個破包袱過門,還不知道能不能刮出來二兩油!”

王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去,怕引人注意,趕忙捂著嘴彆過臉去了,白氏也咬著嘴唇強忍笑意。

要不說老爺子跟老太太打一開始就不喜歡大嫂呢,譚家落寞了,這真沒什麼大不了的,馬家從前也是窮苦人家,底蘊比譚家可差遠了,二老瞧不上大嫂,純粹是嫌棄那一家子人。

當姐姐的沒個姐姐樣,爹娘都去了還不知道怎麼管家,要不是找了個好男人,譚家那點家底都得被底下管事仆從蛀空了。

兩個弟弟也不成器,書不肯讀,又不願意習武,整天流連在脂粉堆兒裡,傍上姐夫大腿之後可著勁兒的為非作歹。

這婚事老兩口打一開始就不同意,奈何大哥執意堅持,最後見爹娘死活不同意,乾脆就攤牌說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不娶也得娶,不然大嫂就得去馬家門前上吊。

老兩口氣個半死,隻能忍著這口窩囊氣應了,畢竟是給長子娶媳婦,彩禮給的豐盛,沒成想大嫂那顆心真是全偏到兩個弟弟身上了,嫁妝就帶了仨瓜倆棗,剩下的全留給弟弟們了。

要說譚家實在是窮的尿血那也就算了,明明祖上留下的餘蔭還在,也算是個殷實人家,你搞這一出是惡心誰呢。

譚氏沒想到公公這麼不給自己留情麵,多少年沒提過的事情居然當著兄弟妯娌幾個人的麵兒全給翻出來了,一張臉漲得通紅,難堪的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哭,你還有臉哭?!”

朱元璋不屑之情溢於言表,鄙薄道:“不說彆人,你就看看咱們家,看看你男人嫡親兄弟家的兩個妯娌,再看看底下幾個年輕點的弟妹,哪一個跟你似的成天傷春悲秋、哭個沒完?管家不行,約束娘家兄弟不力,輔佐丈夫不賢,兒女都被你教壞了,嫁進馬家多年,你辦過一件正經事嗎?!想你也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從哪兒學了這麼一套青樓把戲,動輒就一哭二鬨三上吊,做婢子情態?吃裡扒外的下賤東西!”

這句話罵的雖是實情,但也太過犀利難聽了。

譚氏原還跪在地上垂淚,聞言錯愕抬頭,難以置信道:“父王,您怎麼能這麼說我?”

“我哪裡說錯了?!未婚苟且的難道不是你?就這一條,你還指望我當你是個正經貨色?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不是好鳥,烏龜王八對上眼了而已!”

朱元璋冷笑道:“當年你沒過門的時候老婆子勸我算了,彆真鬨出人命來,且我們家養的是兒子,自家理虧,我這才捏著鼻子認了,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搞什麼明媒正娶,直接納個妾進門,倒也成全你這些風騷作態和小家子氣!”

譚氏嘴唇都被咬出了血,身形顫抖,仿佛肩頭壓著兩座高山。

朱元璋嗤笑出聲:“明月是你嫡親的女兒,正經的馬家小姐,你不喜歡,寶珠是唐氏的奸生女,你偏偏當個寶,滿嘴說是一碗水端平,可這是端水的事嗎?!是那個野種欠了我孫女的,她得還!你這個當娘的是怎麼乾的?腦子被屎糊住了?還跳井,滿井的水都沒你腦子裡邊的多!”

譚氏抽泣著不敢作聲,隻怯怯的看著丈夫求救,廢世子瞧見了,卻沒有近前說話。

“還有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

朱元璋尤嫌不夠,繼續道:“這兩個狗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依仗著你的勢做了多少混賬事?你但凡是個好的,就知道該約束好他們倆,叫在家讀書也好,跟著老大辦點實事也好,可你都做了些什麼?一味的縱容偏愛,以至於釀成大禍!”

譚氏口腔裡已經充斥著淡淡的血腥氣,聽到此處,再想起被人帶走的弟弟,再也按捺不得,一個勁兒的叩頭道:“父王說的是,兒媳已經知錯了,求父王給兒媳一個機會,讓兒媳好生管教弟弟,不讓他再犯錯!”

“再給你一個機會?想得美!”

朱元璋冷笑道:“你嫁進馬家多年,有把自己當成馬家人過嗎?對婆家扣扣搜搜,對娘家一擲千金?那倆狗東西到底是你弟弟,還是你兒子?譚老二死了,晦氣,咱們先不說他,就說你大弟弟,他居然敢在郡王府對外甥女身邊的人意圖不軌,豈不罪該萬死?!”

譚氏不敢在他麵前說婢女勾引那一套,更不敢信口開河,隻是一個勁兒的求饒:“他隻是喝醉了,才會一時糊塗,兒媳會管教好他的,求父王開恩……”

朱元璋冷笑不語,眼見著她在地磚上將腦袋磕破,血流不止,方才問常山王:“老二,你喝醉了之後會跑去對著你外甥女身邊的人這麼發酒瘋?”

“兒子不敢!”常山王忙道:“若是如此,兒子哪還有顏麵再見妹妹?”

朱元璋又問武安王:“你會嗎?”

武安王一個勁兒的搖頭:“兒子喝醉了隻想睡覺,提不起力氣來。”

朱元璋轉頭去看廢世子,眼眸微眯:“老大?”

廢世子抿一下唇,恭敬道:“兒子也不敢。”